前往子梅垭口的路不好走,特别是晚上,山路崎岖,路上全是各種碎石。車沒開出去多遠,林逐星就覺得自己胃裡翻江倒海的,根本不想說話。
就連司機和那個男人一路不停的對話,她也沒聽進去幾句。
二十分鐘後,皮卡順利到達子梅垭口。
林逐星下車找了個垃圾桶沒忍住先吐了一番,之後才選了個遠離光源的位置,讓老闆幫忙把東西擡到那位置後,開始組裝望遠鏡。
正當她裝的起勁時,突然身後一道聲音響起,“你好,我想問一下,你有多餘的赤道儀嗎?”
“赤道儀嗎?”林逐星沒有回頭,這裡除了他們一車的人,今晚沒有别人,“等會找給你,我不用。”
原來弄了半天,男人方才在民宿是想跟他借赤道儀。
“我的在路上好像壞了,麻煩你了。”
“嗯。”林逐星小聲應了句,三下五除二處理完望遠鏡,将赤道儀拿給男人。
回過頭,對上男人的雙眼,她才恍然記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原來是他,七月份她常去的天文館講座的那個講解員。
林逐星正想說點什麼,男人接過赤道儀說了句謝謝便轉身而去。看上去很有禮貌,實際卻有拒人千裡的冷漠。
林逐星在腦海裡努力搜尋着他的名字,她記得他好像叫應沐辰。
應沐辰,應該沐浴在晨光中。
那時候在天文館,林逐星因為他的名字對他多了幾分注意。後來是他的每場講座,内容通俗易懂還有趣,最主要的是他提過自己的研究方向是關于冥王星的。冥王星,一個早在十幾年前就被踢出九大行星行列的神秘星球,有着對林逐星緻命的吸引。
林逐星的父親曾經就是研究冥王星的天文工作者,隻是在七年前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所以她會對應沐辰格外關注,也有這一份的原因。
不過林逐星對人的關注,最多也隻停留在表面,她不是大大方方的個性,做不到去加一個陌生男人的聯系方式同他聊天。
夜漸漸深,林逐星趴在尋星鏡前手心微汗,從找到冥王星起,她的心情都有一種難言的緊張。
她記得林啟明說過,觀測冥地同線在地球雖然看不到冥王星有什麼顯著的變化,就好比是時針與分鐘的重合,但是當那一刻到來之時,你還是可以感受得到。
就比方說天空在那會會更亮。
林逐星其實不是什麼專業的學者,也并不确定林啟明的話是否準确,她隻是憑着他從小教給她的東西,憑着記憶在做着這一切。
但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她看到星軌跟着移動,而冥王星附近那片區域崩出強烈的光芒,那視覺沖擊,對她來說還是無比的震撼。
一切都值了,這一趟沒有白來。
眼中不自覺有淚水淌下,林逐星拿出林啟明留給他的項鍊擺在望遠鏡前。
在這一刻,她心裡莫名有種平靜,但同樣有種沖動——
她想拿起畫筆把這刻給畫下來。
說幹就幹,林逐星拿出随身攜帶的簡紙,架在顯示器上就細細描繪起來。
……
“這好幾萬的東西,還可以這樣用嗎?”一旁的民宿老闆跟應沐辰剛聊到這望遠鏡的價錢,看到這一幕不免詫異,“你剛不是說這屏幕也很貴的嗎?”
應沐辰淡淡往那看了一眼,并未在意,“她可能在記什麼數據,數據比屏幕更值錢。”
真是個怪人,老闆心想,但同身邊這人比起來,他又覺得她好得多了。
***
真是有夠倒黴。
忙活一晚上的林逐星回到民宿後繼續加班加點趕畫,等到她睡下,時間已過兩點多,第二天七點多想着早點出發,她收拾完東西就退了房。
結果才離開民宿沒多遠,因為昨天夜裡的一場雨,村子裡路不好走,車輪陷泥裡走不動了。
林逐星是一個不喜歡計劃變動的人,一點點不在計劃之内的事情發生,都會讓她感到頭疼。
而且她今天必須要到康定,趕下午三點多的大巴繼續往西藏走。
林逐星懊惱地垂了下方向盤,沒辦法隻能打電話給救援隊。
可誰能想到他們表示過來要兩個小時,林逐星隻能認命坐在車子上等他們。
直到車窗被敲響,她愣愣擡頭,看到了一張在這茫茫長路上算是熟悉的臉,她才感到這一天不算太糟糕。
應沐辰對她做着口型,問她:“怎麼了?”
林逐星故作鎮定搖下車窗,又聽見應沐辰問:“是不是車胎陷死了?喊救援了嗎?”
她懵懵點點頭,對他的出現不免好奇,隻問,“你怎麼來了?”
“你的赤道儀還在我這。”應沐辰解釋道,“早上我看到你走了,我沒你的聯系方式就開車追上來了,需要幫助嗎?”
“需要吧。”林逐星想想,并未拒絕人家應該隻是随口一問的話。
畢竟她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先将車子弄出來,不然就趕不上下午的計劃了。
但她還是猶豫了下,問應沐辰,“你的車可以嗎?”
她沒記錯的話,他開的是一輛路虎,傳說中川藏線上的爆胎王。
應沐辰好像看出她所擔心的事,對她笑了笑說:“放心,改裝過的。”
說着,便去後備箱裡拿牽引繩。
改裝過的車果然高效,在應沐辰的幫助下,三兩腳油門,就帶着林逐星的車脫離了險境。
兩人把車停在路邊,應沐辰将赤道儀從車上拿給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林逐星隻能不斷跟他說“謝謝”。
“不用客氣。”他說,“舉手之勞。”
林逐星知道若不是他,自己或許還要在這荒無人煙的路上等很久,她想了想,有些猶豫道:“要不我加你一個微信吧?回南京了我請你吃飯。”
她沒有問他是不是南京人,下意識覺得他應該是的,然而這話一出口,她卻有些後悔。
太不像她的風格了。落在别人眼裡,她會不會是個膚淺的人,而請吃飯就是個借口?
林逐星承認自己确實是有點膚淺了。不過應沐辰确實長在他的審美點上,她在國外念書時身邊不乏有很多帥哥,看多了怎麼說都有些審美疲勞了。
應沐辰該怎麼說好呢?長相是有東方韻味的儒雅,眉眼深邃,不說話時看上去英氣,說話時又很柔和,反正每回他有講座時,林逐星的注意力有一大半是跟着他臉跑的。
見他一時沒有回答,林逐星又有些尴尬道:“你不方便也沒事的,就當我沒說過。”
“方便。應該是我請你吃飯才對。”應沐辰笑說。
聽到這話,林逐星的心情又明朗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順利加上聯系方式,但之後一個回民宿,一個去康定,行程不同,算不上有什麼特殊緣分。
林逐星到了康定坐上大巴後,才有功夫去看他的朋友圈。
沒有什麼特别的,從幾條簡短的文字裡,她隻能确認他該是一個天文愛好者無疑,至于剩下别的有關他的個人信息什麼的,她一概不知。
原以為加微信隻是她的一時興起,沒想到夜晚大巴上,她收到了來自他的消息。
Europa:你到住的地方了嗎?
夜晚的大巴靜到周遭隻有車輪駛過馬路牙子那轟鳴聲隔着車窗傳來格外清晰,黑漆漆的車窗看不見窗外的景色隻能看見自己模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