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用力吹迷藥,讓藥快速飛進陋室。崔珏聽見裡面“呼呼呼,呼呼"的呼噜聲漸歇。
崔珏懷着激動的心情,更小心的爬上破屋頂,她踩着房頂攀上圍牆。
她避開牆口上的倒刺,望着牆下的積雪。她小心翼翼抓住牆口倒檐,将身子吊放下牆。
她用力深呼吸一下,鼓足勇氣,松開僵冷的雙手。她跌坐在雪地上。
雪還在下,她想雪下得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掩沒她的足迹,和氣味。
暴風雪能讓惡人們,找不到她走過的痕迹,惡狗也嗅不到她的味道。
風雪吹得她睜不開眼。她在雪堆裡艱難跑。她跑到屍堆處,放心下來。
此時的崔珏感覺,屍體比人更親切些,她屏閉了屍臭味。這些屍體,有些僵硬,有些還軟和着。
她想大風雪的天氣,或許又會耽誤運屍隊運屍。她也許凍死餓死在屍堆裡。
崔珏選了片堆放幼小女屍的地方。為了安全她蜷縮在屍體中間。她身上有一具,前天還同她笑過的屍首。
寒冷刺骨的痛,和僵直感沖刷她的神經。她堅持着,想着父親師兄,他們能帶給她溫暖。
崔珏聽到了厚重的門檻拖動聲,聽到車輪壓過石闆的聲音,聽到一群漢子呵罵鬼天氣的聲音,聽到漢子們吼着,拖屍體擲屍體的聲音。
這如天賴的聲音,令崔珏覺得世上還是很美。她感到左手腕被攥住,身體在地上摩擦前行。
她被拖行,她僵直的身體,感覺到疼。她被粗魯地抛飛丢到一輛敞口車鬥上。很快車上堆滿屍體。
車終于啟動,趕馬的漢子抱怨着紅樓的老大死扣索。談埋屍的價格才漲八百兩,不夠兄弟們喝杯熱酒。
抱怨今次倒黴,要埋比平時多四五倍的屍體,拉四趟還沒拉完。
馬車終于從南門出去,沿路跑十裡,從岔道上插進去,車停下來。崔珏還沒有反應過來,七八十輛車馬,已到抛屍點。
她看到走過來四個漢子,有個漢子彎腰在她面前一尺地,搗鼓車攔闆。
他的腰刀在車闆上磕來磕去。崔珏心在發抖,她需要刀。崔珏趁他拖木車闆時,她伸手挂住他腰刀刀柄。
刀成功丟在屍體中,她把刀藏在屍體裡。漢子們沒發現,罵罵咧咧地把幾根插釺抽出車架,掀抖車鬥,她同屍體被倒進屍坑裡。
“奶奶的,人模狗樣的官老爺,富商豪客們不是個人啊!如花似玉的人兒,也能給玩死。”
“啧啧啧,啧啧啧,你若是在那些老爺的位置上,也隻會在女人身找英雄氣慨。老爺們在我們的位置上,一樣像你一樣抱怨!”
衆人大笑起來,屍體紛紛砸下。崔珏趕忙拿上刀爬挪到屍山頂上。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被崔珏偷走腰刀的年輕士兵,掀土埋屍時,突然扔掉掀土的鐵鍬。他跪在地上,淚水流下來。他雙手向夜空伸展,号哭着喊。
“你們看看,睜開眼看一看。這些難道不是人。不是我們當兵要保護的人。如今她們被迫害死了。我們反成幫兇,還在這裡埋她們,毀屍滅迹!”
“你什麼意思?要造朱節度使的反。”
一群人把他圍困住,亮出了腰上配制的腰刀。隻要年輕的小兵一動,刀兵會毫不猶豫的砍向小兵。
小兵似乎呆了一呆問:“朱、朱節度使,朱泚。我們涼昭府南府衙是屬于淮南,屬于鄉彰管轄。”
漢子們朝小兵揮舞揮着刀大笑。“又是朝廷派來的探馬!連我們早隸屬于淮西,也不明白。"
“我們節度使,早已接管了整個涼昭府。朝廷那班廢物,隻要有半城的稅收便高興,那還關心涼昭的隸屬!”
小兵冷笑地站直身舉起手喊:“别砍我,别砍我!我投降!我其實是個書生,家道中落,棄文從武……”
小兵沒說完,黑夜深處飛舞出無數箭羽,箭把三百護城護隊員射死,一個人也沒能逃走。
白雪間跑出來個全副武裝的校将,他恭敬地對小兵行過軍禮問:“将軍,大将軍令明日可以發動攻擊!你若再不回來,小的們就不知該怎麼辦了!”
“他們都該死!"小兵扭頭望亂葬崗。那邊矗立無數巨墳堆說:“皆有取死之道。"
“傳令下去,涼昭府已隸屬淮西叛賊朱泚屬地!”他陰狠地說出“屠滅!”兩個冰冷的詞。
崔珏看着火把光照耀着的少年。此時此刻崔珏才看到郭佼佼。崔珏把郭佼佼的配刀偷了。
崔珏不由想起了皇太孫李純。剛到京城時,崔珏也曾住在東宮。他們也曾結伴,遊玩嬉戲過三個月的時光。那時是多麼美好啊!
百花齊放的鳳梧院,清幽雅緻的聽瀾亭,一群無憂無慮花兒般的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