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方引一直都有些恍恍惚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像是蒙在了一層霧中。
烈日下的海風和海灘上嘈雜的人群都消失了,他又成了孤島上的那個人。
可惜的是,這次不會再有任何人能破開他的世界,前來拯救他了。
自己求了那麼久的東西,隻是在手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就這樣輕飄飄地飛走了。
一群騎着自行車的孩子從身邊路過,幾乎是擦着方引的身體,将他帶了一個趔趄。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懷裡的那一束蘭花已經蔫了,明豔的勃艮第紅變得萎靡,不少花瓣掉在了地上。
而準備帶給謝積玉的早餐,過了這麼長時間,這種炎熱的天氣下,能不能吃都兩說了。
方引将那些東西扔進垃圾桶裡,隻拿着那束花,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找點水拯救一下。
小院裡很安靜,謝積玉不知道在不在。
不過就算在的話,這樣的花,他也不好意思再送給他了。
方引從櫥櫃中找到了一個花瓶,接滿了水,将花放進去後,放在了廚房的一個角落裡,一個陰涼的、不起眼的角落。
大約在烈日下走久了,方引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舒服。
他将此定義為中暑,而不是某種情緒崩潰的體現。
現在的許文心在萬裡之外,無論如何都幫不到他了。
他無意中瞥見自己包裡,那份裝在文件袋裡、他花費了無數精力才找到的醫學手稿,此刻正躺着,似乎在靜靜地嘲笑他。
方引将那手稿裝在包的夾層裡,将包扔在了角落。
短短幾個小時之間,他費盡心思找到的醫學手稿和早上才鮮切的蘭花一樣,都失去了原來的作用。
方引随身一直帶着藥,吃下去後很快,那種熟悉的、昏昏欲睡的感覺便湧了上來。
他蜷縮在大床的一角。
他們都一樣,很适合放置在角落裡,當一個無用但又舍不得丢掉的,廢物。
夢裡依舊光怪陸離,他依舊腳上纏着厚重的鎖鍊,被困在海底。
不過這一次不同的是,夢裡的方引被溺死之後再也沒有醒來。
整個人的意識籠罩在一個虛幻的地方,沒有時間和空間,沒有驚懼和喜悅,一切都不存在。
“……”
“……海邊……溺水了……”
“沒有……身份……”
“急救……”
嘈雜的聲音像是從骨頭裡長了出來,方引怎麼捂着耳朵都沒有用。
他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捏住,反複揉搓。
“心肺……”
“沒有……呼吸……”
“臉被……礁石……”
方引難受地翻了一個身。
他簡直想把那個,因為噪音而産生懸空感的心髒,硬生生從胸腔裡扯出來。
“……”
“确認……死亡……”
方引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盡管還躺在床上,但依舊頭暈。
他在靜了好幾秒之後,才确認自己身處正常的地球重力控制下,并沒有失控地飛起來。
然後他才意識到,剛才聽到的聲音并不是錯覺。
是謝積玉,他在樓下的小院中說話。
方引用清水洗了一下臉,他走下了樓,站在廊下,看着謝積玉。
謝積玉背對着他聽電話,站姿卻沒有以往那種優雅、淡定和從容不迫,反而有種莫名的煩躁,站一會後就要忍不住踱步。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還不停地将額前的頭發向後撸去。
但這個動作看上去僅僅是某種焦慮的外在體現,并不是真的覺得額前的頭發難受。
看上去好像遇到了什麼很大的事情。
方引拿着一張小小的藤椅在廊下坐下,他沒有出聲打擾,隻是在安靜地看着謝積玉。
“衣服呢?通過衣物也認不出來嗎?”
謝積玉聲音大了不止一個度,方引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對方不知道回答了什麼,謝積玉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踱步的步伐也變得淩亂起來。
不過也正是這個原因,謝積玉看到了他身後的方引。
他的動作僵硬了足足有十秒鐘,目光定定地放在方引身上,讓方引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又變得很奇怪了。
半晌,謝積玉突出了一口氣,講電話的聲音也平穩了起來。
“行了,不用确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