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晴空,萬裡蒼穹之下。
雕梁畫棟的三層豪華船舫平穩地行進在海平面上。
現正是午膳時間,底層最大的甲闆上空空蕩蕩,隻有一個身着黃綠色飄逸衫裙的俏麗身影靜靜伫立在春日和煦的陽光中。
海風吹拂阿茵耳畔的發絲,發上的金色蝶形發飾搖晃翅膀,兩邊垂下的珠串發出泠泠聲響。
阿茵眯着眼睛翹着嘴角,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閑時刻。
迎着清風,阿茵輕哼小曲,背起雙手,眼睛微微張開一絲縫隙,看向平靜海面遠處一抹幽幽的深藍色。
翹起的嘴角緩緩放平,眼中輕松的笑意也逐漸消失,櫻桃般的口唇吐出小聲地抱怨:“這畫舫主真沒眼力見兒,居然還邀請了塗山沐雲那家夥。”
少女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暗忖:若說我和塗山沐雲的私人恩怨外界不可知,那貓狐千年積怨,還有人不知曉不成?
阿茵是貓族帝王的小女兒,貓族皇室備受寵愛的七公主。
想當初,阿茵剛出生時就是一副圓滾滾的模樣,半點不像普通初生小貓那樣皺巴巴醜兮兮的。貓帝貓後見着這一胎獨苗苗的可愛模樣後欣喜不已,皇兄皇姐們看了也喜歡得不得了,自此之後的三百年,貓族皇室裡的親人個個都當她是掌上明珠一般呵護、寵溺着。
自打有記憶起,阿茵就知道貓狐兩族勢同水火,不過兩族沖突的起因已無人知曉,文獻裡隻記載了平民之間的械鬥,兩族軍隊劍拔弩張,幸得天界及時派使者前來調停,才避免了大規模的戰争……
海面平靜,目之所及皆是泛着粼粼波光的藍色水波,畫舫在海上不斷前進,重複的風景讓阿茵走了神,回憶一幕幕在她的腦中閃過。
幼時,天族公主滿月宴塗山沐雲當着許多人的面呵斥她;她稍大些後,塗山沐雲又在虎族舉辦的婚宴上赢走了她勢在必得的無極扇;成年後的二人,在整個大陸聯合舉辦的繼承人法術比試中針鋒相對,最後又由塗山沐雲以半招險勝。
她和塗山沐雲,就是天造地設的死對頭!
當然,死對頭是阿茵一廂情願的想法,準确地說,塗山沐雲處處都壓阿茵一頭,應該是阿茵的克星才對。
海風徐徐,夾雜着海浪碰撞的聲響,鑽進阿茵的耳朵,這聲響節奏舒緩,仿佛蕩漾的悠悠笛聲……
“咦?”阿茵口中發出疑問,因為這笛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她将雙手背在身後,迎着海風的方向往傳來笛聲的甲闆另一邊走去。
阿茵踱步向前,不時側着頭觀察沿路的雕花門窗,在心中感歎着制作工藝的精湛。
她漫不經心走到畫舫一側的盡頭,餘光瞥見拐角處露出一抹無瑕的白,而玉笛的聲音正是從那處傳來。
離那吹笛人又近了一些,她歪過頭觀察,隻見那人背對着她,身體大部分被畫舫的房間的立柱遮擋,隻露出兩根雪白蓬松的尾巴和腦袋一側高高豎起的耳朵。
樂師?或是客人?
阿茵帶着好奇繼續向前接近吹笛人。
笛聲漸熄,似乎是吹笛人感到背後有人到來,身子微微朝阿茵這邊旋轉了幾分。
阿茵此時也看清了吹笛人身後九條雪白的尾巴,她不禁皺眉,九尾乃狐族皇室引以為傲的特征,眼前之人理所當然正是她之前口中抱怨的狐族大公主塗山沐雲。
小阿茵不是個愛惹事的小貓,這些年來,她在親人的呵護下養成了天真爛漫又善良的個性,一貫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行事;但此刻的情形又與平時不盡相同,她的内心掙紮着:我與這臭狐狸狹路相逢,我若就這樣溜走,不就丢了我貓族的臉?要是她再出去亂說一通……
“哼。”她鼻腔中呼出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追求和平固然是貓族本性,但貓族的顔面也必須維護!
她故意将腳步踏得堅實,表現得落落大方,雙手順勢鼓掌,來到塗山沐雲身邊。
“大公主所奏此曲宛如天籁,在下佩服佩服。”阿茵皮笑肉不笑地道出稱贊之詞。
塗山沐雲今日身着雪白外袍,與身後蓬松的九尾相得益彰,襯得一頭烏黑的長發格外柔亮。
她微微側頭,但她并沒有回應阿茵的“誇贊”,而是緊閉雙唇,面若冰霜,冷冷睥睨着阿茵。
半晌,阿茵臉上的假笑都有些僵住,才嗤笑一聲,喃喃諷刺道:“狐族大公主真是彬彬有禮。”
越是被這樣輕視,阿茵越是不肯服輸,她收起了微笑的臉色,直起腰闆昂起頭來。
而塗山沐雲對阿茵的嘲諷也無動于衷,仍舊不悲不喜地看着阿茵。
二人就這樣對視着。
阿茵心中又惱又恨,自己主動以禮相待,想稍微維護一下兩族皇室的顔面,沒想到塗山沐雲如此不知好歹。
“難怪。”一向有話就講的阿茵忍不住繼續說:“貓族地處大陸正中,北接鹿國、西臨兔國,南邊更是同時與狼、獅兩國比鄰,不管是弱小的國度,還是強大的食肉國度,都和貓族相處融洽,唯獨你狐族……”
海浪越來越高,風聲越來越大。
鬓邊的碎發拍打在阿茵臉上,嬌嫩的面上浮現輕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