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陸遠甯睡得很沉。

若是放在以往，她是很少做夢的，她的大腦總是習慣于把有限的時間用在深度睡眠上，但那是今天晚上，她做夢了。

在那如迷霧般隐晦難測的夢境裡，她仿佛穿越時光的隧道，回到了遙遠的童年歲月。

那時的她，還是一個稚嫩而脆弱的小女孩，孤獨地徘徊在記憶深處的黑暗角落。

夢中，她看到了那個狹窄得令人窒息、陰暗潮濕且散發着惡臭的下水道，牆壁上爬滿了青苔和黴菌，污水緩緩流淌而過，發出汩汩的聲響，微弱的光線從上方狹小的縫隙中投射下來，勉強照亮這片陰森恐怖的空間。

緊接着，畫面一轉，她又瞧見了自己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周圍是一群面目猙獰的人，他們手持棍棒和皮鞭，無情地抽打在她瘦弱的身軀上，她就像一頭失去自由的牲畜，毫無反抗之力，隻能默默地承受着這無盡的折磨與痛苦，每一次鞭打都帶來鑽心刺骨的劇痛，讓她的淚水與血水混在一起，浸濕了身下肮髒的土地。

那樣的畫面真讨厭啊。

無論是虐待自己的人，還是被虐待的自己，都讓人感到由衷的厭惡。

在逃離那個可怕的組織後，陸遠甯曾經找過心理醫生，讓心理醫生催眠自己，以遺忘那些醜陋不堪的記憶。

但是現在，潘多拉的盒子似乎被打開了。

被壓抑的記憶正在一點點恢複。

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大腦這種奇妙而又令人無奈的特質。

當她拼命地想要去遺忘某些事情時，尤其是那些令她感到無比厭惡和恐懼的回憶，大腦卻仿佛故意與她作對一般，偏要在那一個個被遺忘的角落裡将它們翻找出來。

這些醜陋且惡心的記憶，就像是深藏在黑暗中的惡魔，一旦被釋放出來，便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腦海中肆虐，它們翻滾着、跳躍着，不斷沖擊着她脆弱的心靈防線，緊接着，這些記憶如同被投入熱油鍋中的食物，在她的靈魂深處開始煎炸起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一股刺鼻難聞的燒焦味道逐漸彌漫開來。

這股味道鑽進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無法逃避，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曾經試圖深埋的痛苦經曆再次展現在眼前。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陸遠甯感覺腦袋很重，雖然一覺到天亮，但睡醒後似乎比睡覺前更累了幾分。

“你醒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床畔響起，陸遠甯模糊着視線朝那聲音看去，發現是謝書程。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的病房裡，坐在沙發上，視線正落在手機屏幕上。

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已經睡醒了，但他的視線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從手機屏幕上挪開過。

“……謝總來了。”陸遠甯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想起昨天殷悅在直播的時候說過，今天要繼續節目的拍攝。

他們是簽過合同的人，除非是不可逆因素的影響，否則不允許中斷節目的直播進程。

他們就像是被剝削的牛馬，隻不過被換了一種方式繼續上班。

“謝總來了多久了？”

“半小時吧，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吵醒你。”

“那我還得謝謝你。”

“不客氣。”謝書程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手機屏幕上。

陸遠甯遠遠瞅了一眼，他似乎正在看今日的股市情況，黑色的屏幕上是紅色與綠色的起起伏伏的線條，陸遠甯看不懂那些線條代表着什麼，但從謝書程的表情來看，似乎今天股市的情況還算不錯。

“謝總這是賺錢了？”

謝書程聞言，表情收斂了幾分，像是不願意在陸遠甯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緒變化。

“行了行了，我就這麼随口問一句，又不會跟你分錢，小氣鬼。”

“分錢？你沒有分錢嗎？你昨天可是厚顔無恥地要走了我的部分股份，家賊難防，對你這樣的人，我還是防着點的好。”謝書程說着，收起了自己的手機，他拿着一份文件來到陸遠甯床邊，将那文件甩在了陸遠甯的床頭櫃上。

——裝？

——裝NM呢。

陸遠甯心裡暗暗罵了一句，但那陰鸷的表情很快便被她這個專業演員轉換為了微笑的表情。

“這是什麼？”

“股權轉讓書。”

“你……”

“你之前不是想要我5%的股份嗎？我已經讓秘書弄好轉讓文書了，你簽個字吧，陸遠甯。”謝書程的聲音更加深了幾分寒意，看着陸遠甯的表情，就像是看着想要從他的盤子裡偷走蛋糕的竊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