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瑞玉安克服恐懼,因為銀度沒有再用黑袍遮住頭臉。
她蹲下來,柔軟的下颚就抵在銀度的膝頭手背,真誠地看向他:“銀度,如果愛上一個人讓你害怕,那就不要愛,讓我來愛你,好嗎?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銀度定定地看着她,聽着圓台上玫瑰伯爵喊出的憤怒台詞:
“親愛的,你背叛我,你聯合刺客殺我。天啊,為什麼讓我擁有這樣的命運……”
瑞玉安發現銀度的眸光瞥向舞台,回頭大吼了聲:“你們住口。”
玫瑰伯爵啞口。
斯坦夫人溫柔地笑道:“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演法,畢竟我已經演了上千遍殺死愛我的伯爵的戲份。”
銀亞慫慫道:“難道現在是要殺掉我這個管家嗎?”
阿琪端起盤子就砸在銀亞的腦袋:“為什麼不可以呢?你這個上代伯爵的私生子……勾引伯爵夫人、引誘她進入地獄的惡徒。”
銀亞欲哭無淚:“雖然不會痛,但這是主人給公主新買的玉盤子。”
若珂抽出他的道具玉筷子,狠狠地戳在銀亞的心口:“去死吧,你這個邪惡的存在。”
銀亞看着斷成兩截的筷子:“公主的筷子……我雖是私生子,但是伯爵父親引誘我的母親,又害死她。我是為母親來報仇,屬于正義得一方。”
……
瑞玉安仰看着眼神幽幽的銀度,忍不住發笑:“你看,戲可以換着演,換一個角度,說法就不一樣了。”
她回頭對戲台上的木偶們道:“當你選擇報仇,你就不再是什麼正義。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正義是無私的,而一旦有私心的正義,隻是立場選擇的問題。另外,就是被大多數人承認的正義。
銀度,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愛,沒有私心的愛是對你最好的回應。”
銀度站起來,再次笑出聲:“不怕我?”
瑞玉安搖頭,勇敢地抓住他的手:“不怕,死也不怕。”
銀度拉着瑞玉安坐下去,戲台上的木偶們接着新劇本演下去。
“以前,高歐人太苦了,喜歡看伯爵被殺、窮人得到救贖的故事。無關正義,隻是想要尋求一種反抗的欲望。”
瑞玉安輕輕地靠在他的臂膀,點頭應了聲。良久後,戲份落幕:玫瑰伯爵和斯坦夫人破鏡重圓,伯爵改了奢侈無度的壞毛病,兩人再次和好。
銀亞被殺死。刺客若珂成了伯爵府的大管家,而阿琪嫁給若珂,一場大團圓劇目。
木偶們謝幕退場,銀亞把她們搬下去。
一樓大堂安靜下來。
瑞玉安忍不住道:“銀度,你能給我說說你曾經的生活嗎?”
銀度望向空落落的舞台,簾子後面就是他的主場。
自從裂魂破境陣圓滿他的感知後,反倒再也不想操控木偶。
“我沒有父母,隻有一個師父。他是流浪藝人,也被稱為木偶操控師。我的師父癡迷于制造像人一樣的木偶,突發奇想在我的身體裡穿插許多銀色的絲線,一度讓我成為最真實的人偶。
我的情緒感知能力是在那時候被破壞掉的。”
瑞玉安震驚地擡起頭,對上銀度森冷的眸子。
此刻,她的眼裡滿是心疼,抓住銀度纖長的手指,撫摸着指腹、指甲。
“那些銀絲……”
“是啊。那就是師父一根根植入我身體的銀絲。如今,我把它們放在另一個地方。”
“怎麼可以這樣?”瑞玉安憤怒道,“他簡直不是人。”
“奇迹得是我活下來,并且越來越熟練地掌握這些銀絲。一直到他想把銀絲植入我的心髒。他望圖控制我的思想,不讓我有逃離得一天。”
銀度閉上眼睛,緩緩道,“我用他植入的絲線殺了他,而我也奄奄一息。”又自嘲地笑起來,“但是,道祖的陣法救了我。這種陣法刻印在我的腦海,随時間流逝,環境和身體的改變,讓身體适應存在絲線的情況。
無法弄清楚原理,但是我活下來,并且運用得當。
我喚它們為:千絲。代價是我永遠失去感知情緒的能力。”
瑞玉安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試圖給予勇氣。
“迪莉娅……”
“那隻是一個小插曲。迪莉娅擁有理想,看上我操控絲線的本事,希望我能幫助她打敗當時最厲害的領主,平息高歐近千年的征戰。”
銀度突然側頭,下颚抵在瑞玉安的頭頂,輕柔地磨蹭起來,“迪莉娅說,我操控的木偶極其完美,若是這些木偶可以像人一樣作戰,就不必真人上戰場厮殺。
我沒有幫她,但是她給了我一個不錯的點子。我開始嘗試賦予木偶生命,走上另一條操控師道路。”
“銀亞,他除了沒有人的肌膚,其餘像是人一樣。”瑞玉安接話道。
“是。因為嘗試讓木偶像人,我開始解剖自己,試圖弄明白為什麼銀絲在身體裡還能活下來的原理。我找到了那方陣法。”
銀度說着,識海裡湧動一陣力量,一道金色的大陣盤旋而出,照亮整個大堂。
金色陣紋複雜,遠勝長月的裂魂破境陣法。
瑞玉安仰望大陣,生出一種得到它的渴望。
銀度迷離地看着金色大陣,恍然道:“千絲木偶,結陣為道。重生。”
瑞玉安的腦海裡流過一陣光,忽然道:“以陣為道而育生命,意為重生。這是你賦予木偶/生命的法道。”
銀度默默地點頭,收回金色大陣。大堂一下子暗下來,有片刻的寂靜。
“我本來會死,但是陣法救了我,又賦予我讓木偶新生的能力。但是,我依然沒有找回感知情緒的能力。一直到有一個人找上我。他叫皎月,天生大陸天淨宗的老祖,一名卦道奇人。”
“你們做了什麼?”瑞玉安喃喃問出口,忽然很害怕聽到答案,“别說了……”
“他讓我等待,等待千年,殺一個人。不,一名神。”銀度站起來,俯視眼神晦淡驚恐的瑞玉安,“那人是你的道侶,名喚:黃椒。”
瑞玉安的腦海裡好像打開一道閘口,流出一道白袍金邊的男人身影。
恍惚的片刻,銀度再次點在瑞玉安的額心神門,讓她再次昏睡過去。
他抱起瑞玉安,無波無瀾道:“一次次地提起再一次次的遺忘,就會讓你真正地忘記他。當他再次出現在你的耳邊時,你就會無動于衷。
瑞玉安,你答應了我,會盡全力愛上我,就不能反悔。不然,我會把你制作成人偶,永遠被牽在十指上的人偶。”
清晨,瑞玉安醒來時,接過銀亞手中熟悉的洗漱用具,吃過早膳後奔去找銀度。
“銀度銀度……我們出去玩吧。”瑞玉安一把拉住銀度的手,拖着他到白塔的門前,“銀度銀度快開門。”
銀度揮手,玄觀的絲線機關聯動,大門徐徐打開。他又被瑞玉安拉着走出白塔,穿梭在茂密的森林。
“銀度,為什麼這裡叫綠莽森林,有蟒蛇嗎?”
銀度看她宛如森林的精靈,歡樂且無憂的活着,像是人類最初的時刻。
他環顧叢林,解釋道:“因為莽莽撞撞進入這片森林的人都沒有活着回去,所以這裡被叫做綠莽森林。小心……”
銀度一把拉過瑞玉安,避開森林裡的銀色絲線:“這裡到處是銀絲,稍不留神就會丢命。所以,我才關上大門,不讓你出來。”
瑞玉安細細地觀察,果然看到宛如一道光的危險絲線。她拉住銀度的手,左搖右晃:“可是……銀度,我整日待在白塔會生病的,無聊病。不如,你劈出一片花園給我玩,可以嗎?銀度……”
銀度看着她請求般的面容,委委屈屈像是要不到糖的可憐女孩。他撇開眼,默默地點頭:“好。”
“太好了。”瑞玉安墊腳就吧唧一口親在銀度的臉上,拉着失神的銀度往回跑去,“走,我們一起打造花園。玫瑰伯爵還沒有玫瑰呢,我們打造一片真正的玫瑰花園。”
這日過後,日子在忙碌的開墾中流逝。當玫瑰被栽種下去,還沒有長出花苞的時候,瑞玉安又覺得生活枯燥、無聊。
她再次尋到銀度,發現他已經完成瑞玉安的玉偶。
“銀度,我們出來很久了,回紅翡莊園吧。”
銀度放下纂刻刀,擡眼看向不安的瑞玉安,良久吐出一個字:“好。”
瑞玉安興奮地跳起來,直接坐上銀度的腿,環着他的脖子嘻嘻發笑:“銀度,你真好。等玫瑰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回來,好不好?”
“好。”
瑞玉安狠狠地吻上銀度的唇,再提着裙擺像蝴蝶一樣飛出房間。
銀度看着桌上的玉偶小像,一刀下去,玉像頭頂開了一個口。五道銀絲從小像頂端露出來被銀度的五指收入,五指一動,玉像就如人一樣走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