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進入休賽季,除了常規訓練外,汲清幾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功課上。先前因為比賽欠下不少債,期末考試臨近,他得趕緊還。
他每天泡在圖書館的工夫比上冰的時間還要長,運動訓練學的考試前一天更是熬了個通宵。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連軸轉,他剛出考場就感到頭暈,眼前昏天黑地,差點沒站穩。
“不想猝死就趕緊回家休息,大不了請個病假改天補考,成績重要還是命重要。”
老同學Tyler把汲清喝了大半的紅牛拿走,丢進垃圾桶裡,“你和你媽賭氣不回家住,不是留在圖書館過夜就是跑到我這裡...我倒沒意見,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Tyler是汲清的高中同學兼前隊友,大學畢業後在多倫多的投行工作,二月份被邵永儀叫回溫哥華做筆錄,才和汲清重新取得聯系。
自從離開俱樂部,Tyler再沒碰過冰球,換了條賽道活得風生水起。他把自己的心理咨詢師介紹給了汲清,汲清每周都會去聊上一個小時。
“我不想回,”汲清放下快寫完的論文,合上電腦,“我媽在多倫多談業務,談了半個月還不走。昨天她在我樓上租了套公寓,看樣子要長住。”
他疲憊地往桌子上一趴,眼神麻木,“我和她在溫哥華吵架吵得兇,好像把她吓着了。她現在覺得我是顆不穩定的炸彈,沒人盯着就會爆炸。”
“你的确是顆炸彈,被人盯得越緊炸得越快。”Tyler搖了搖頭,一針見血地說。
大家都是成年人,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汲清不想回家,Tyler也願意收留,正好他後天要去美國出差,便提出讓汲清照看自己養的大金毛。
“Alexa是有執照的撫慰犬,我養了六年。如果沒它,大概也不會有現在的我。”Tyler說,“我看它挺喜歡你,有它陪着,或許能幫你減減壓。”
Tyler家的公寓樓後有一片寵物公園,汲清每天都會把Alexa帶到草地上,松開繩子讓它撒野,自己坐在樹下複習功課。晚上熬夜趕論文,Alexa就會趴在身邊玩玩具,偶爾把爪子搭在他的大腿上,用耳朵蹭他的手。
小狗醫生雖然不會說話,但給足了情感支持。那段日子汲清過得很好,好到幾乎忘記了一切煩惱。
考完最後一門科目當天雨過天晴,汲清照常帶着Alexa去公園散步。開春氣溫回暖,草地上冒出零星的小花,小狗跳進灌木叢裡撲蝴蝶,沒過多久卻夾着尾巴鑽出來,委屈地嗚嗚直叫。
金色長毛濕嗒嗒地沾着棕褐色的液體,散發出濃烈的爛橡膠味。不用猜都知道,這倒黴蛋碰上了臭鼬,被劈頭蓋臉澆了一瓢。
“壞了。”汲清趕緊檢查Alexa的眼睛,幸好沒有受傷。他沒戴手套,穿了件純白色的羊毛衫,很快就和小狗同流合污,染成相同的顔色味道。
臭鼬的氣味一旦沾上很難祛除,拖得越久越不好處理。汲清開上車,帶Alexa去了最近的寵物用品商店,加急排隊洗澡。
汲清在剛結束的季後賽裡表現出彩,楓葉隊有意與他簽署長期合約。名氣水漲船高,他難免有點包袱,頂着一身爛橡膠味實在不太體面。
他戴了兩層口罩,用鴨舌帽掩蓋一頭顯眼的紅發,還把羊毛衫的領子翻起來擋住刺青。他自認為僞裝得嚴實,卻還是沒能逃過那雙朝思暮想的漂亮眼睛。
秋焱結完賬準備離開商店,回頭無意中發現了汲清,推門的手頓時停下來,指尖抵在門把上緊張地蜷起。
将近兩個月沒見,秋焱似乎瘦了點。白襯衫袖口蹭了少許機油,手表腕帶比原來調緊了一格,牛仔褲規矩地系着皮帶,顯得腰更窄。
剛結束一天的工作,秋焱眉目間透着疲倦。不過他看起來氣色不錯,興許最近遇到了好事。
汲清腦海裡猛然湧上一陣愧疚——看見秋焱過得安穩順心,他也能跟着放心,但轉念又想,如果沒有他糾纏,秋焱或許能過得更好。
Alexa倚着汲清的腿,覺察到他在發抖,擡起頭憂心忡忡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汲清回神,牽着狗躲進貨架之間,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裡。他躲了很久,即使秋焱沒有追過來,也絲毫不敢動。
輪到Alexa洗澡,店員到處找不到狗,打開廣播叫起汲清的名字。顧客裡有汲清的球迷,認出了這位賽場新秀,把他從藏身的貨架間請出來,要了張簽名合影。
憑空冒出個稍有名氣的冰球運動員,盡管沒多少人認識,但大家喜聞樂見,都想拍張照片發發IG。小店裡快門聲不斷,越聽越讓人焦慮。
汲清對快門和閃光燈有些抵觸,不過在體育圈子裡混,少不了要面對鏡頭。他不想讓球迷失望,熱情地和大家合影閑聊,沒露出半點煩躁。
頭暈帶來的強烈不适感很快卷土重來,等到人群散去,汲清推門走出商店,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他從衣袋中掏出一包水果硬糖,往嘴裡扔了兩顆,咔嚓咔嚓地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