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清的日程安排很忙,訓練結束要趕到學校上課,夜裡回家時秋焱已經走了,房間打掃得幹淨整齊,冰箱保鮮盒裡放了幾道他愛吃的菜。
既然彼此默認早晨那句求婚是玩笑,那就不必為它過分糾結。秋焱要回卡爾加裡上班,他要去渥太華比賽,沒時間溫存,更沒工夫生嫌隙。
餐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汲清放下筷子查看,秋焱推薦的金匠徒弟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問他有沒有時間溝通需求。
老師傅在香港的知名金店幹了五十多年,退休後回鄉開打金店帶學徒,除了黃金也雕玉器礦石。他的主顧多為老一輩回頭客,甚至還有人專程從香港趕來,訂單多得做不完,最早也要排到明年八月。
“我和阿焱是初中同學,讀書那會老借他作業抄。他剛才給我發消息,讓我問問師父能不能幫你加急。”學徒姓麥,是個利落的爽快人,“我先把圖樣發給你挑一挑,有什麼改動随時聊,如果不複雜的話可以在元旦前交付。”
“謝謝,麻煩你了。”汲清将圖樣存好,想了想又問道,“我那塊祖母綠挺大,做完耳環剩下的料夠不夠再打一枚戒指?”
“那得分場合,”小麥說,“日常款隻需要裁一小塊做個點綴,應該差不多。如果是求婚訂婚的戒指,寶石個頭大些才氣派,可能不太夠。”
秋焱那麼斯文内斂一個人,汲清實在想象不出他戴着浮誇寶石戒指的模樣,搖了搖頭,“不夠就算了,先做耳環吧,戒指回頭再說。”
“好,有需要告訴我一聲。”本着讨顧客歡心的宗旨,小麥八卦恭維了幾句,“看樣子汲先生好事将近啊,恭喜恭喜。”
對方無心的奉承惹得汲清一陣不痛快,糊弄着結束通話,盯着眼前的餐盒沒了胃口。
明知不能把玩笑當回事,可一旦心裡還藏着點念想,那種滋味比愛而不得更折磨人。
其實把玩笑當真的傻瓜不止他一個,此時秋焱正盯着免稅店裡的鑽石婚戒癡心妄想。
去機場的路上他接到了老闆電話,需要臨時去溫哥華出個差。公司大方地報銷了改簽費和升艙費,他也樂得跑這趟腿,忙完工作順便去看守所瞅一眼秋海傑。
航班起飛時間晚了兩小時,他才得以有空逛免稅店做白日夢。導購見他在展櫃前站了半天,熱心地問道:“您喜歡哪一款,我可以幫您介紹。”
求婚戒指的式樣一款賽一款張揚,鑽石至少有黃豆大,閃得人眼睛痛。秋焱揣摩着汲清的喜好,指向一枚不大不小的藍寶石鉑金戒,“這款有九點五碼的麼。”
這是熱銷女戒,現貨最大隻到八碼。導購第一次應付如此稀罕的需求,怔了怔說:“沒有現貨,但可以定制,隻是這樣就沒法免稅了。”
秋焱粗略心算,戒指全款抵他三個月的工資。談婚論嫁是人生大事,果然不能沖動,他輕輕歎氣,擡起頭朝導購笑笑,“我再考慮考慮,謝謝。”
臨走前他要了張導購的名片,五小時的旅途中一直盯着它出神,腦海裡反複重現着自己“答應”汲清求婚時露出的虛假笑容。
明明玩笑而已,越想卻越覺得殘忍。
“何苦開這種玩笑,既折磨他又折磨我。”秋焱自責萬分,心裡難受極了。
飛機落地溫哥華後,他撥通了名片上的電話,按照導購提供的地址驅車駛向距離機場最近的專櫃,付下了那枚戒指的定金。
“定制款的工期比較長,得勞煩您多等一等,完工後我們會立即通知您。”專櫃導購将小票單據遞給秋焱,客氣地道了句喜,“預祝您求婚成功。”
八字沒一撇的事,秋焱自己都沒多少信心。這筆不菲的定金實屬沖動消費,稍稍緩解了他對汲清的歉意,暫且不為将來煩惱,起碼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離開商場時已過夜裡十點,他的低燒有些反複,明天一早還有工作,得趕緊回酒店休息。
中途他抄了近路,開進一片沒有路燈的僻靜街區,附近似乎正在施工,道路坑窪不平,七拐八繞很不好走。
秋焱不熟悉路況,把汽車遠光燈打開照明,瞄了一眼前方的指示牌,總覺得這條路的名字莫名耳熟,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車載導航滴的一聲響,提醒他在下個路口右轉進主路,再開十分鐘就能到酒店。靠進主路的幾幢别墅都亮着燈,唯獨一幢黑黢黢沒有人氣,門前草坪上拉着黃色的警戒線。
“...”
秋焱輕點刹車放慢速度,終于想了起來——這是汲清前教練Scott Tremblay生前的房産,出事後就被警方例行查封,等待年底法拍。
這件事對汲清造成的傷害無法估量,逐漸成了他的忌諱,一句都不能提。秋焱心下也不痛快,正想提速離開,餘光卻瞥見房子的落地窗沒關,漆黑的客廳裡隐約閃過一絲暗光。
裡面有人。
雖說是法拍房産,司法人員總不至于大半夜登門檢查。為求穩妥,秋焱将車停在别墅對面,撥通了邵永儀的電話。
“謝謝Alfred,我會通知巡邏的同事去查看,一有進展就通知你。”邵永儀正在警署值夜班,叮囑道,“這幾天溫哥華天氣不好,可能是流浪漢撬鎖躲進去避雨,說不準。總之安全第一,你不要在附近停留,最好馬上離開。”
“我這就走。”秋焱發動車子拐進燈火通明的主路,沒忍住多了句嘴,“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别和阿清提起這件事,我怕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