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許願了嗎?”
“沒有,我沒有什麼願望。”
沒有願望?人怎麼會沒有願望呢?想起方才的匣子與珍珠,你正要與他辯駁一二,卻見他又主動地攜起你的手。
本來這舉動是不該你們二人之間有的,一個臣子一個娘娘,哪裡會出現這般僭越的動作?
不過……你饒有興緻地看着相牽的手,現在又不是娘娘與臣子。
是你,和四哥。
穿過熱鬧人堆,顧時夜拉着你走到相對清冷的亭台,此處雖遠隔人群,但卻能遠遠看見那冒着火光的奇獸首正往靈傑橋而去。
“四哥怎麼不帶我去前面?像方才那樣當散财童子?”你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傍河的風輕輕地吹動你們的衣袍長發,顧時夜的發絲被吹出幾個好看的姿勢,襯着他這一身玄色衣裳,有種清冷美人的感覺。
“餘錢不多了,這裡可以看到全貌,不止是奇獸首,還有——”
顧時夜的聲音被突然燃起的煙花掩蓋,砰砰幾聲不知從何處炸起的火花,直沖夜空,絢爛地開出色彩缤紛的煙花,一束未落一束又起,亮光打落在水面,映在你們身上。
煙花不過須臾精彩,你将視線收回,本想轉移到旁邊人身上,誰知一轉頭,猝不及防地撞入那雙黑瞳之中,就像一壇深埋地下的酒終于破土間日,醇香的酒氣在揭蓋一瞬肆意散開,酒香人醉,似乎踏進了美境之中,任誰人搖晃都不想清醒。
“你在看我。”
“嗯。”
直表心意是你意料之中,不曾言語的縱容早已将你的心意也一并剝露而出,似乎在你的運籌帷幄之中,你看着那張面容逐漸放大,與你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他的目标清晰可見。
你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可他也停下了動作,鼻尖相碰,呼吸就像打亂的毛線那般糾纏,心裡就似隔着衣裳搔癢一般不痛快,隔水的花火還未停歇,再大的喧嚣吵嚷都被摒在身後。
心跳,如雷貫耳,接下來該怎麼做,都心照不宣。
忽而橫來的勁風打碎了這潭水月,你回神過來已被顧時夜掩在身後,面前多了一人。
恍惚記得那夜城門之前的高騎大馬殷烈紅裝,現在倒是換了一身低調黑色勁裝,手上不是招搖的長槍,拿着一把中短利刀,刀上鋒芒未消。你微微側身,才見徐玉身後還站着一人,正是你今日用迷香放倒在宮中的小滿,再之後,你目光随意掃去,個個身着黑衣,每個人隻露出一雙眼睛,帶領這些人出現的徐玉意圖不難捉摸。
徐玉眼神愕然,似乎并未料到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追尋的目标,下意識想回身去看小滿,但很快收斂情緒,用僅能四人所聞的聲音問道:“太後娘娘,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宮裡嗎?”
你冷笑着剛想回話,一道隐藏暗處的冷箭穿雲破霧直射過來,一聲刀鳴,徐玉快于衆人将箭矢打偏了方向直直沒入水中,一個手勢,身後的幾個黑衣人便朝冷箭發出的方向追去。
“是肅王的箭。”顧時夜沉聲,方才那箭矢速度極快,可見射箭之人力氣渾厚,方向也是沖着你而來,隻是那瞬間便讓他認出了箭矢的歸屬。
“僅憑箭羽作出判斷太過草率。”徐玉看過去,顧時夜将你護在身後的動作并未改變,“太後娘娘,宮外不比宮中,還請早些回宮。”
你看向徐玉,她的行為你有些看不透,若說那夜她守住城門等待之人是你,那為何今夜現身之後非但護住你還要放你走?前後所行不一,隻能說徐玉不站在徐帝那方,但也不能說明站在了你這一方。
她的算盤你倒不做想,反是将目光投向徐玉身後的小滿,今夜也有你的一些籌劃,那夜徐玉固守城門,顧時夜驅車而入,靠着小滿所指密道回宮,而又在出密道之事撞見顧時夜。起先隻以為小滿是顧時夜安插來的眼睛,沒想到竟然是徐玉的暗線。小滿自然也對上你的眼睛,似乎心裡确實發虛,沒敢再與你對視。
你了了然,暫時沒發現徐玉的意圖,不過倒真是有人想要取你性命。趁着太後又一次溜出宮去的消息還未走出,鳴金收兵才是要緊之事。徐玉提出要護送你回去,你自然不肯,她也不再言語,隻是眼神中流露出幾許情緒,你讀不懂,跟着顧時夜走了。
顧時夜依舊将你帶到那井沿之處,按部就班地爬出來,眼前便換了一副景象,你從他的背上下來,随意扯了扯衣服。
方才被匆匆打亂之事有些可惜,你借着幫顧時夜拍除衣袍沾上的灰,不小心不刻意地拍到了他的胸口,顧時夜不識你意圖,安靜地等待着你的動作,你唇角微揚,手指緊縮将他衣領拉過,順勢将他拉下來,踮起腳往那片溫軟貼上去。
月光冷冷灑落,僵直一瞬的影子方寸不亂地搶奪主動權,一把扯去那礙事的面紗,呼吸交錯四溢,你隻覺得腰間一緊,滿腦荒唐都被人握在掌中。
最後如何分别的你已有些混沌,記憶中循環的都是兩人的唇齒相依,你猛地拍拍臉頰,想要清醒一些,卻好像吃醉了酒,再被春風一陣揉搓變得迷迷糊糊,隻有兩片溫軟是清晰的。
獨守宮中的秀萍見着你終于回宮,兩眼酸澀地撲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确保你無虞才安下心來。
你本來便想着用迷香将兩人放倒,又留下紙條說明自己已經出宮,知曉出宮的人僅僅有三,能排查出身邊暗線也好,若相安無事則能證明留在宮中的是可信之人,不過運氣倒是占了一半。
秀萍将小滿不見的信息告知你,你早知她如今追随别人麾下自然不會回來,卻見秀萍顫巍巍地指向你身後。
這場面讓人尤其驚悚,似乎無數的黑手掌從地上蔓延至身後,腿腳似乎有些軟了,卻聽見秀萍喊了一聲。
“小滿!”
你才微微扶額,轉身看去,面前已經跪着一個人了。
“求娘娘降罪!”小滿一聲悶響叩首,磕的你牙酸。
你突然很想冒出一句:何罪之有,速速陳之!但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才懶懶把視線投向她:“你怎麼還敢回來?”
“娘娘,小滿是奉皇女殿下之命在娘娘身側護佑,心底早已将娘娘當作主子,小滿發誓絕無二心!實是發現娘娘出宮,恐娘娘安危,才不得已去找皇女殿下!”言辭懇切,期間還不時叩首幾下,不敢擡頭,相比額間已經出血,涕泗橫流。
回想徐玉見你之神情不像是提前知曉你出宮的樣子,那麼小滿所言便不得真假了。
你眼睛微眯,“你不說真話,還想求得哀家的原諒?你既然是昭和皇女的人,明日我便讓她将你帶回去,好歹也是奉命護佑哀家,總不能恩将仇報。”
小滿一聽,身軀一震,哭道:“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不過是在亘墨江亭台之時才與皇女殿下相會,當時皇女殿下身有要務,奴婢還不及所言,殿下便直往亭中而去,如此才得見了娘娘。”
“什麼要務?與肅王有關?”
小滿抽噎着點頭,“亭台一會後,奴婢才将所求言出,殿下卻道是接到密報,說肅王一黨今夜出現亘墨江附近,而去追射箭之人卻是憑空消失一般,無果而返。”
你聽言,又觀之神色,并不像在說謊,好歹是相處幾年,倒不至于分不清真話假話。那既然如此,知曉你出宮後,将肅王的信息透露給徐玉是想借她之手來除掉你。
你眉頭微擰,肅王行迹早已無人可知,徐瑾玄為穩帝位不會輕易下手,徐玉今夜所為可見并不想對你下手,隻是有些信息并未獲取,聯系起來困難。
你拂拂袖,還是将小滿留了下來,屋中的檀香并未能撫去你的愁亂,吩咐人撤去香爐後,輾轉反側,掀開床帏去将那妝匣裡的安神香拿了出來,将它一并裹進錦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