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書眼前黑乎乎擰成爬蟲的字體朦朦胧胧地一上一下,夫子手持長寬二五的戒方款步巡視,遠近忽一瞬,若蚊轟隆的琅琅書聲靜了下來,前額快要點到書案上,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身後有股若有似無的壓迫感,掩唇呵口氣,眯着的眼睛登時放大,後背滲來繼續冷汗險些掉凳,人已經清醒幾分。
“夫子……”扯着笑,迎着臉,先生也學着笑,戒方的存在明晃晃地紮人。
啪叽一聲,刺痛像紮了一手背的仙人掌蔓延起來,收回得極快,腦子裡的混沌一下風清月明。
“你這瞌睡蟲,竟還敢頂笑。”戒方在桌上邦邦兩聲,浮着顫,長須氣得打結,“昨日才見姜生受罰,不長記性,今日也想嘗嘗那押房的滋味兒?”
前不久剛打卡離開實習公司,下班回家路上,路邊的路燈忽然一暗一閃,腳底發軟地就踩進一片棉花裡似的,眼皮耷拉着困意,直到被一戒尺叫醒,才知道又是被拉進了副本裡面。
這次也很貼心地彈射出系統面闆:
「迷宮」,A級
副本提示:
“你的同伴是朋友也可以是敵人。”
“信任在這裡擁有潛在風險。”
副本任務是,盡你所能逃出「迷宮」。
這一次的身份是朝露書院裡的女學生,入學已經有兩年,自從入學後就一直在書院裡讀書,對于父母的印象已經很模糊,記不清上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候。
面前站着的夫子叫周甫一,長髯雜須,握着戒方的虎口厚厚的繭子,十指粗短力道卻不小,方才被打得手背還餘痛未止。
回過神來,雙臂已被兩名男學生押着,推搡着就往外走。餘光瞥見了桌上的書本,上面那堆爬蟲擠兌的書頁不是幻覺,好比醫生寫的藥方,半字看不懂。經過其他同窗身邊,這些學生皆目不斜視,雙眼兩耳隻聞自己面前的那本書,書上内容卻都一樣。
被機械般地推着離開講堂,天光将近黃昏,書院裡的每間講堂都擠滿了人,目測一間有三十來人,大開的窗戶傳來他們讀書的聲音。不聽詩書禮易,含糊不清裡捕捉不到半點信息。
押房,光從名字就能知道是個犯錯就要受罰的地方。最後一間講堂拐彎路過一排敞着門的房間,上面用扁圓的木牌淩厲寫着兩個字:圈舍。探頭可見裡面是完全嵌合進牆角的一張矮床,被褥整潔地堆至床尾,數來共有六套。說是被褥,實則補丁可見,不用細數,如同百家布一般東西扯來縫制而成。
明顯是人住的地方,卻起着這樣的名字。
終于到了押房之前,門前沒什麼标識,一扇門上下平齊地落着兩把鎖,牆面是泥磚堆砌的,沒有裝置窗戶。一個男學生繼續押着你,另一個則去開門,腰間就挂着一圈鐵環,上面挂着兩把鑰匙。
咔哒兩聲卸了鎖,左右往裡推開這扇門,黑漆一片,連頭上瓦縫也落不下一絲光來。
“夫子說要你在裡面反省兩日,出來之後要寫兩千字的自省。”開鎖的男學生過來拉着你要往前走,剛打開門你就已經聞到從裡面透出來的一股味道,像在夏天最高溫的天氣裡放了一周的馊米混着沾染潮氣的黴味,不可細想的排洩氣味從各個方位鑽過來。
這種地方才能稱為圈舍才對,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想要掙紮,一直抓着你的男學生卻熟練地拿出一塊手帕往你鼻唇上一捂,瞬間發軟的手腳就被兩人架着往裡一扔,大門尖叫着合起,落鎖的聲音在耳邊絕望地響起。
完全地陷入了一片黑暗,突然放大的神經敏銳度,暫時可以信賴的地方就是身下可以接觸到的地面,現在終于知道伸手不見五指的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在極度的黑裡面,人的安全感就被無限縮小。
這片空間裡似乎隻有你自己,呼吸聲在敲擊耳鼓,鼻息間難受地像用細細的針尖穿刺。
真想關閉自己的感官系統,要在這種鬼地方待兩天,比被折磨而死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