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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夜慕照着這塊寂靜遼闊的大地。
沐浴在星粒月光下的紫衣女子面目冷豔又端莊,含春輝勝豔陽的清亮目光徑直望向對面的人,不答反問。
“夜色深重,教主不是也沒睡?”
“本座睡不着。”
“我自是一樣。”
她回答的又快又穩,語氣聽起來毫無防備,像是在與摯友親朋一般輕松交談。
教主聽着心情莫名好了幾分,臉上卻是故作嚴色斥她。
“你這人,對着本座說話也敢好不無禮,不怕本座降罪與你麼!”
“可我瞧着,”女子偏了偏頭,眼瞳清澈,“教主從未在意過我的無禮。”
她說的甚至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他愣了一愣,随即失笑,無奈歎息。
“平日裡看你沒心沒肺的,想不到竟是生了一竅玲珑心肝,也會看人下菜。”
“我并未看人下菜,我隻是知道,教主并非那種動辄喊打喊殺的匹夫罷了。”
女子迎着他驚詫的目光,神情自若的叙述。
“教主乃是百年難見的天之驕子,無論武功還是智謀都是一等一的,旁人的是非對錯皆看的分明,且珍惜英傑,又怎會做出隻因覺得對方無禮便舉掌要殺的魯莽舉動。”
古往今來,但凡少年英傑哪一個不是脾氣傲慢,性子獨特?
隻有知曉英豪難得的将相王侯才會禮賢下士,換了他人,便會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而大感暴怒。
枭雄與昏君,區别便是在此。
可至今教内上下弟子們皆是認為,他既非那禮賢下士的枭雄,又非那喊打喊殺的昏君。
他雖然掌管大局,卻又親信小人,一時亦正亦邪,難以分辨對錯。
從當上任我行的光明右使以來,他自認自己足夠深藏心計,足夠不假于色。
他的悲歡喜怒從未讓人琢磨得透,就連常常随侍身邊的楊蓮亭都未能把他了解透徹。
此人與自己明面上不過才見了兩三回,短短幾句竟就輕而易舉說出了他的真正性情,這當然令他心裡大驚。
但是很奇怪,一向謹慎防備的他竟然絲毫未覺戒備,更沒有想把她除之而後快的急迫。
許是在那山澗裡一夜接着一夜的漫漫相伴和傾心交談,早已讓他對這人改變了看法,生出太多不該有的好感來。
他無法生氣,便冷了臉,故作厲色的吓唬起她,頗有幾分的幼稚氣。
“你莫忘了,你我初見,本座便是一話未說就要殺你的,你還覺得本座是你所認為的那般人麼?”
“教主雖非莽夫,”女子看着他,不慌不忙的道,“但也極其自負,認為天底下無人能反抗其左右,要殺一個覺得古怪的外人,也是合情合理。”
“你……”
“雖然合情合理,”女子徑直打斷他,面無表情的繼續道,“可二話不說便要殺我,我自然也覺無辜的很。”
“……”
一出現就讓我的屬下個個為你癡狂不已,我實在沒看出來,你究竟是無辜在了何處。
兩人面面相觑足有半刻後,他宛如妥協了一般,無可奈何的長長歎息一聲。
“你呀,真是伶牙俐齒的厲害,本座實在是說不赢你。”
站在崖口的女子斂容不言,雪白的手腕邊飄起的層層衣紗迷蒙了她的臉輪,眼眸,隻能間隙看見飄飛狂舞的長發。
偶爾幾根飄落到他身前,搖搖曳曳的,像是一朵夜色裡燦烈盛開的罂粟花。
他看着看着,竟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拽住了手邊飄飛的一縷長發。
觸感柔軟細長,再擡眼看去,便正正撞入女子一雙耀着星河熠熠的鳳眸之中。
适逢山谷夾持送來的夏風變大,吹落了女子頭上的紫蘿花樹。
簌簌花瓣飄了滿眼,送來一陣陣清幽花香,不禁迷蒙了爾等凡夫俗子的一顆俗心。
這一夜的星光月輝像極了那晚那夜,許因氣氛相似,許因時機重逢,兩人一時之間皆是恍惚了心神。
在這夜的清風花瓣裡二人目目相對,久久出神,氣氛好得都有些暧昧了。
下一刻,女子率先回神垂眸,便伸手輕輕扯回了自己的長發,再出聲淡淡的提醒。
“教主,你不知男子随手扯弄女子的衣帶發絲,這是失禮之舉麼?”
乍然間變得空落落的手心,令他的心口也莫名空落落的。
他沒來得及多想剛才自己古怪的舉動,順口就回答道:“可本座瞧着,你也不在意本座的失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