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吟的腳步都是飄的。
beta們的排屋十一點鐘門禁,而此時顯然已經過了晚歸的最後時間——所幸他還有一個能讓他安然入睡的病房,雙人間,他和洛恩剛好可以一人一張床。
打開門時洛恩也還沒睡,正坐在窗邊的床上等他,見他失魂落魄的進來很緊張地迎上去,扶住江鶴吟的肩膀:“鶴吟,你怎麼……你還好嗎?”
江鶴吟“嗯”了一聲,他面色潮紅,發絲有些淩亂,聲音很小,直接将洛恩推開,對他道:“……我想睡這邊,可以嗎?”
他這話更像通知,說完也沒理會洛恩的答複,洛恩從床上下來,他就直接一骨碌鑽進被子裡,時與以前也睡在這,沒事情做的時候就一天到晚窩在同一個地方,但現在這裡很幹淨,隻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殘留在周圍,都不如他自己身上的味道重。
腦子成了一團漿糊,他藏在被子裡蒙起頭聽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他不知道自己對時與是什麼樣的感情:仰慕、喜愛、依賴……但這是否隻是在八星産生的吊橋效應,她對自己又是什麼看法?
他沒考慮過“時與會拒絕”這項可能,家世顯赫、長相出衆,雖然性格可能不太可愛,但omega的人生單憑前兩點就已經能過得一帆風順,甚至可以說——在來第八星之前,除了母親和姐姐特地安排的事,他的人生幾乎心想事成。
洛恩有些無措,看着他把自己卷成一個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伸出手去輕輕給他拍背安慰,江鶴吟沒反應,于是洛恩拍了會兒也就停下,卻不想剛停下手江鶴吟就“呼”一下坐起來,他眼圈微紅,頭發亂蓬蓬的,坐在床沿找自己的鞋子。
洛恩又被他吓一跳,他問:“怎麼了?”
“沒事。”江鶴吟說,他呼吸還有些急促,雙手撐着床沿,“我……我去寫檢讨。”
他要整理一下腦袋裡這些漿糊。
這幾天睡得實在不好,他是真正意義上的身心俱疲,眼底泛青,嘴唇也沒有血色,憔悴得仿佛真的大病一場,綢緞般的長發被他繞在手指上纏纏卷卷,繞得很毛糙。
他的腦機尚且帶着人為的故障,于是此時隻能離開病房去走廊裡的休息室整理自己的思緒。
夜間的第八軍部并不安靜,但住院部周圍倒是萬籁俱寂,考慮到病人的休息,連塔樓都很少有光影射向這裡。他沒讓洛恩陪着一起,跑進來将房門鎖上,打開房間的燈,太亮,于是又撓頭煩躁地重新把燈關上,自己藏在黑暗裡。
用以監管病房的設備開着,他踱步過來,躲在這片唯一的亮光下發呆,好的,他做錯了事情,應該道歉,應該檢讨,但是檢讨要寫什麼?他也不太清楚,于是調出先前時與給他生成的那一份參考。
時與那份文件的内容亂七八糟,說話颠三倒四,前後言語不搭,1.5倍的行距空白處仿佛橫七豎八寫滿了“放過我我不識字”,敷衍的、文盲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她的當務之急不是改正錯誤而是提升學曆。
寫這種檢讨模闆的人想看什麼東西?
江鶴吟翻着翻着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他将頭枕到自己的小臂上,盯着桌上的紋路發愣。
她怎麼這樣。
時與環繞着他的身體,與他待在一個溫暖狹小的駕駛艙裡,身上的味道好像能把他的衣服都浸透。她像樹苔,在不起眼的地方一長一大片,沒有什麼攻擊性地四處蔓延,但等江鶴吟回過神來已經滿心都是她的影子。
他方才在考慮什麼?時與今晚那話顯然不對,他又不是因為叛逆想反抗什麼東西才要找她,她本身就是個值得依靠值得愛慕的人。
以前追求自己的alpha們是什麼樣的?仔細想想,家世、财富、地位……每個都比時與厲害一萬倍,但這些他也有,而且他有的已經足夠多足夠好,沒那麼想要通過婚姻更進一步,如果為了這些東西去選個alpha結婚那才是自己鑽進牢籠。
他和時與在一起很自在。
婚姻……他可以向時與要求婚姻嗎?她問自己提出的條件要如何保證,那這豈不就是最好的方式?他做時與的omega,此後身上每天沾滿她的信息素,他們結婚,然後生一個兩個三個孩子,時與又有趣又有原則,對現在這個弟弟很好,連之前那些血脈相異的弟弟妹妹都願意幫助……她會是非常好的母親,甚至如果有自己的背景,時與的事業也能更上一層。
他的臉熱騰騰,花半分鐘讓原本預定的私人助理升職成愛人,在心裡問自己能不能接受,得出的結論是當然可以,他很願意。
有點後悔今晚的表現了,時與要求自己親吻她,真可惡,她的嘴巴是什麼樣的?好像也有點白,沒血色,但肯定也是軟的,估計很好親。
手指輕輕壓上後頸的腺體,他喉嚨裡擠出一聲小小的哀鳴,身體軟下來,修剪得宜的指甲一下一下刮蹭抑制貼的邊緣。時與會标記他嗎?應該會吧,她不像是讨厭自己,哪有alpha會拒絕omega求歡,他的體溫又在升高,迷迷糊糊中想明天應該回去換新的内衣。
——
時與的郵箱裡收到三封新鮮的郵件,洛恩一份,江鶴吟的則分了兩份發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