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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熟悉的争吵聲中,薄舒第一次聽到那些言語中有一個人真的在替自己說話,即使他們素昧平生。
他愣愣地擡起頭,看着姜知南在争吵中卻依舊把他護在身後的手臂。
好想拉住這隻手……
他蠢蠢欲動,卻剛好望進了姜知南轉頭看來的關切目光。
“上我車,我帶你走。”
走?去哪裡?
薄舒懵然坐上了姜知南的自行車後座,看着姜知南把書包背在了胸前。
被裹在陽光裡的男生就坐在他的身前,他深吸一口氣,在自行車輪胎轉動起來的前一刻轉頭看向一臉陰郁的薄逾。
“薄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到底要鬧什麼!”
鬧什麼?去哪裡?
總之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他的親生父親死了,鄭麗姿改嫁了,還讓他改了姓名,她剛剛已經徹底剝奪了他繼續留在這個地方的資格。
鄭家,薄家…還有這裡,都不是他的家。
至于鬧什麼,呵,那并不是他有的權利,孩子的哭鬧隻有在真正關心他們的親人面前才有用,如今院子裡的父母和眼前的薄逾都是他人生裡的惡人。
他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在他們的身上。
薄舒冷漠地看着薄逾,扭頭看向車頭的方向。騎着車的男生貼心地沒有再問剛才發生的事情,一路騎着車直到停在了一家藥店的門口。
姜知南把人扶到了門口的座位上,而後進店裡買來藥,坐在薄舒的身邊替人上藥,“我看着隻有擦傷,你剛才在那裡坐着是不是中暑了,要不然還是讓我帶你去醫院吧?”
他的病醫院治不了,薄舒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姜知南。”
薄舒的目光落在姜知南穿着的校服上寫着的字,無聲地念了念這三個字,反複把這名字吞進去再吐出來。
姜知南是個初中生,比自己年紀小。
在藥落在傷口上的瞬間,他感到一陣心裡的癢。
那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背着包的姜知南還趕着回家去,奶奶在家裡等着他。
臨走前,姜知南扶着車把對薄舒笑道:“今天好晚了,否則我帶你去吃冰激淩,我知道有個地方的超級好吃。”
他想了想,又說:“你多笑笑,長得這麼好看不笑真的很可惜。
“……”
他們萍水相逢,隻留下“姜知南”這個名字,甚至直到分别時姜知南也沒有問過薄舒的名字。
薄舒偷偷看着姜知南離開的背影,想着不久前薄逾其實也叫過他,至少也該記得那兩個字的讀音…?不過沒記住也沒事,此時他和姜知南走近無異于恩将仇報,畢竟他還沒有獨立的資本。
“我們會再見的,姜知南…”
我們都快點長大吧。
————
這一次再次被人拉着手上藥,他有了反抗的力氣,也終于有了機會走近眼前的人。
薄舒清了清嗓子,反手拉住了姜知南已經放下棉簽的手,輕聲對姜知南說:“我想吃冰。”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現在是什麼天氣嗎?”姜知南笑了一聲,用空着的手戳了戳薄舒的額頭,“不可以哦。”
但薄舒并不是真的想要去吃,他隻是想知道這麼多年他都沒有找到的那間店到底在哪裡。
“你知道H市哪裡有比較好吃的冰激淩嗎?”薄舒試探着問道。
姜知南啊了一聲,眯起眼回憶起了什麼。
“我吃過最好吃的是我奶奶做的。”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吃過了?
上一世加上這一世,姜知南甚至都快忘了那個味道,隻記得那個鐵勺子和玻璃碗,還有坐在自己身邊懶洋洋曬着太陽的老人家。
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的,所以薄舒的确永遠都不會找到那家店,那位奶奶在姜知南大一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薄舒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這個…”
他沒想勾起姜知南的傷心事。聽到道歉的姜知南卻意外地挑起眉,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已經走了?”
之前他提起自己家在首都,薄舒給的解釋是這些是他們在床上發生那件事時提起過的,但沒有道理他會在這種時候提起已經過世的奶奶。
姜知南狐疑地眯起眼,認真盯着薄舒驟然變白的臉色。
空氣突然凝滞,薄舒呆滞着眨眨眼。
這一刻,似乎清冷的仙鶴從舊畫卷中翩然飛入濃墨重彩的現實世界。
霎時間,所有的高不可攀、超塵脫俗,被“初入塵世”的茫然覆蓋。
但那哪裡是什麼茫然,其實根本就是絕望。
尚在複雜情愫中遊蕩的薄舒轉頭看向姜知南,輕輕張開嘴:“我……”
終于到這一天了……
要說實話嗎?
連這個也要騙他嗎?不可以的,那是姜知南的奶奶。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已經走到他身邊了,怎麼甘心就這樣放棄。
“是…我在論壇上看見……”薄舒一邊說着解釋的話,一邊卻好似挖着自己的心。
好想看看,自己胸口裡那顆尚在跳動的心髒是不是已經徹底腐爛。
否則怎麼會這樣自私……
薄舒咬着牙,一狠心,再也不顧心裡的自責化作利刃紮向自己的靈魂。
他慌亂地說道:“你記得嗎?葉坷來找你那次說起論壇,我去搜了搜,看到了關于你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