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非常輕的低哼自身下發出,梁逸掙紮着要起身,賀丙擡臂箍住人強勢地将瘦削的身體貼向自己的胸口。
兵荒馬亂在驟然間化為一片寂靜。
良久,賀丙發出很輕的一聲:“梁逸,不要騙我,好嗎?”
他不管梁逸是否回應,或者說他竟然怕聽到梁逸真正的回答,他以别别愣愣的姿勢從褲兜裡掏出一對對戒,一隻自行套上,再抓過梁逸的手腕,霸道地套住那隻慘白的手指,才問:“我要套住你,你願意嗎?”
梁逸的睫毛輕顫了下,被攥得生疼的手指在那張強有力的掌心束縛下緩緩放松。
*
“療愈”反噬所帶來的腰傷因為再三拖延,讓梁逸痛得幾乎寸步難行,賀丙二話不說直接抱着人進了治療艙,但依舊被滿面冷汗的人要求在外頭等待。
不是什麼繁瑣的操作,醫研部副部談佑仍然親自上陣。梁逸側卧在床上,腰部的肌膚在與空氣接觸的一瞬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冰涼的棉球擦過他的肌膚,那雙幽深的眸竟洩出一絲脆弱。
針尖刺入腰間,梁逸猛地閉上眼,将所有情緒與疼痛徹底藏起來。
“怎麼樣?”談佑下手很穩。
如瀑的冷汗鋪滿那張青白的俊臉,梁逸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行……”
談佑拔出注射器,用消毒棉球按壓了會兒,視線在梁逸和儀器上來回交替,待人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未出現過敏反應,才開口詢問:“要他進來嗎?”
“不用。”
梁逸扶着床沿試探着下地,腳下的地面由松軟的棉花變為踏實的地磚,他抛去任何支撐物,慢慢站直身:“我自己可以。”
賀丙守在外頭迎他,第一句話就是要帶梁逸回家。
沒别的事,給他熬參湯補養,給他鋪軟被休息。
簡簡單單。
梁逸沒什麼語言上的表示,隻是提前下了班。剛打過封閉針,再加上近日身體耗損嚴重,他沒勉強留在研測中心值夜。
入秋後夜裡涼,梁逸還是一件襯衫,襯得整個人愈發單薄。
賀丙脫下外套将人裹住,小心翼翼攬着他的腰:“天冷了,梁梁,我想帶你出去買幾件大衣。”
“明天吧。”
他答得十分幹脆,賀丙微怔後,臉上迅速綻開能吹散寒風的笑:“好,明天下班我接你。”
一日三餐,人間煙火,賀丙嘗得新鮮又上瘾。
早上,他起大早熬一個小時的養胃粥,然後目送梁逸乘坐智浮車離開。
中午,一邊扒拉菜譜一邊手忙腳亂,滋補的菜都學來做,再開車送去研測中心,爾後折返回家準備晚飯。
幾場手術輪流轉,則是梁逸的日常。
“胃又不舒服?”作為他的手術助手,林橫十分負責地提醒,“下一場手術我聯系談副吧。”
“不用。”梁逸搖頭,折身回辦公室抓了把止疼片吞下去,進了手術艙。
手術強度不大,但從艙裡出來的梁逸依舊如同經曆了一場大戰,冷汗淋漓。
交代好注意事項,梁逸加快腳步返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
胃裡燃起了火蛇,在一寸寸蠶食他的胃壁,扣緊上腹的拇指用力到整條手臂都在打顫,梁逸拼命倒換氣息縮在座椅上,分不出一絲力氣去夠止疼藥。
從診療區出來的林橫越想越不對勁,梁逸的那張臉白得太過吓人,完全不似個活人。
他調轉方向急步趕到部長辦公室。
門扉緊閉,站在門外無法探知到任何聲響。
“部長,”林橫站在門口喊了聲,“你跟我去檢查一下吧。”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猶豫了片刻,從工牌中調出通訊界面,在星星點點的藍托起的“梁逸”兩個字上輕輕點了下。
林橫的心糾到嗓子眼,暗暗數着秒,近一分鐘,門内依舊沒有反應。
他抛棄一切禮教猛地推開門。
“部長?”
淡淡的藍還在梁逸挂在胸口的工牌上忽閃,林橫遙遙地在上頭看見自己的證件照片在閃。
離梁逸的那顆脆弱的心髒那麼近。
但理智不允許他情感泛濫——梁逸的額頭正砸在桌面。
“部長!”林橫三兩步急奔上前。
“别喊……”梁逸還能出聲,雖然整個背都在顫抖,但依舊思路清晰地安排,“我胃可能有點出血,你給我開瓶點滴,我躺會兒。”
“部長你這樣不行。”
“沒事,”梁逸緩慢地吸氣呼氣,嘗試了幾次,仍無法直起腰。他放棄掙紮,任由自己的手臂在桌面落下一道道水漬,“林橫,你去吧。”
見他這副模樣,林橫不敢再耽擱,飛快取了藥回來。
不知道梁逸是怎麼折騰到沙發上的,但地上淩亂得不在一處的皮鞋多少能讓林橫猜到幾分。
瘦削的身體蜷成弓形,襯衫與西褲上盡是碾壓出的褶皺。
林橫不自覺地望向被黑色船襪包裹的那雙腳,腳趾向上繃緊再向下用力縮,昭示着主人正忍受的痛苦折磨。
他暗罵自己一聲,迅速轉移視線,深吸幾口氣,取過針劑,握住那隻濕冷的手腕。
他第一次碰他的手。
那麼瘦那麼涼……他想問,想問玺域的那個毛頭小子到底是怎麼照顧人的?
但林橫非常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問。不過是普通同事罷了,況且還是已婚同事。
挂好點滴,調好速度,林橫取過毛毯搭在梁逸身上,問:“需要告訴他嗎?”
梁逸微微側過身,背對着林橫:“你出去吧。”
關門聲很輕,梁逸像突然覺醒了某種殊力,聽力靈得可怕。
呲呲啦啦類似電波的聲音從他壓在手臂上的那隻耳朵穿進去,爾後整個大腦裡都充斥着大段大段的畫面,還有越昱的聲音。
“你的猜測沒錯,賀丙的确不是賀谪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