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丙不見了。
在給梁逸留下一條信息後離開了診療區。
“我死了,梁逸,你騙我,你殺了我。”
梁逸換下無菌服邊往辦公室走邊打電話,接通,又故意挂斷,如此反複。
他換下制服,僅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乘坐智浮車趕回家——賀丙在甘城為他們買的這個家。
手機屏幕一直在閃,賀丙蜷縮在洗手間的地闆上,接起又挂斷,對方似乎像他一樣頑固,不停地再次撥來。
冷汗糊住的視線依舊可見屏幕上他給梁逸設置的備注:丙子最喜歡的梁梁。
審異局的毒液殺傷力可真大,賀丙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腸子在一寸一寸地被腐蝕掉。
太痛了。
他服毒了。
他不想活。
唯一疼他的哥哥死了,他這輩子第一次愛上的人欺他、騙他,将他的一顆赤忱的真心當成狗屎。
他活着幹什麼?回玺域?回到一個毫無情感的牢籠裡?天天面對滿口虛情假意但因為血脈相連他無法反抗的父親?
開門的動作有些不符合梁逸性情的急躁,賀丙一廂情願地覺得關門的聲音同樣慌張。
“你喝了什麼?”
梁逸隻問了一句。
棕色小瓶骨碌幾圈撞到他的鞋邊,瓶口還在滴滴答答滲漏藥液。
研測中心命令禁止的藥片“焚傷”,隻有副部及以上級别人員才有權限刷工牌取藥,但依舊要将用途上報給局長越昱。
不過梁逸的辦公室裡倒是封存了一瓶。
賀丙……是在什麼時候私自使用了他的工牌?
暫且不論這事,就目前來看瓶底還有殘餘,地闆上也有藥漬,賀丙服用的應該不多,但這種藥即便服用指甲蓋那麼一點,殺傷力大得就能要命。
“我要死了,好疼好疼……”
賀丙抱着肚子無法控制地在地上翻滾,見人進來還知道喊。
梁逸眼眶發紅,半蹲下扶起他的身體。
“我要死了。”賀丙又重複了一遍,緊按着肚子往梁逸懷裡靠,将疼得滿身的冷汗浸透到梁逸的身體裡,“你是不是很開心?梁逸你是不是很開心?”
梁逸唇瓣微顫,擡手去握他的手腕。
賀丙掙開束縛,脫離他的懷抱,往地上一摔:“為什麼?”
嗓子眼裡冒出的每個字都能疼得他的腸子斷掉,但他的心更疼:“為什麼騙我?為什麼利用我?”
梁逸的掌心翻湧出淡淡的銀色光暈,賀丙猜測那大概是釋放“療愈”的前兆,他當初就是被眼前這個男人明明看起來很單薄卻猶如天神降臨般的模樣拖入情感的沼澤……
初嘗到愛情的滋味,從此像個不管不顧的莽牛,但他知道他骨子裡是個瘋子,不能接受任何欺騙的脆弱瘋子。
“梁,梁逸我不用你救我……”
“賀丙,你是個成年人了。”梁逸收起掌心的銀光,他知道“療愈”解不了毒,除非使用“殇引”,但不能在這裡。
“成年人不要動不動就要死要活。”梁逸用了些力,想要把人拽起來扛出去,怎麼說也不能讓他真的被毒死。
熊孩子有時候就怕勸。
賀丙雖然還沒熊到一定程度,但欺騙和利用對于他來說,比殺了他都要命,他心裡委屈得亂七八糟:“我說了讓你教我,你教得不好,還怨我……”
梁逸不作聲,動用殊力提高精神力扛着人上電梯,賀丙像個大型挂件,唇角有血紅滑出,臉一分一分地白下去,嘴上還在說話,就好像不說出口下一秒就會死掉一樣:“梁逸我……我的腸子已經斷掉了,我現在疼死在你懷裡,你是不是會很開心?”
估計是快被腐蝕得腸穿肚爛,他沒勁再抵禦梁逸的束縛,直到智浮車啟動的那一刻,賀丙才伸出顫巍巍的手去摸梁逸那張此刻同他一樣慘白的臉頰:“我喜歡你,可是為什麼啊……我恨你……”
這輩子……我最恨你了梁逸。
從來沒有人對我的感情給予過回應,你給了,是假的。
他一句句戳穿梁逸的心髒,紮得對方鮮血橫流。
智浮車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外林區,梁逸嘴白得透明,呼吸急促,賀丙擡起一根手指虛虛地點了下他的心口:“你心疼我嗎?你會心疼我嗎?我死了你會不會給我上墳?”
研測中心,梁逸強撐着搖晃的身體将昏迷的賀丙交給急急迎接的林橫。
“他服了‘焚傷’,推測劑量不到三分之一,但已經出現嘔血的情況。不需要别人,談佑,你跟我進去。”梁逸說得很快很果決,擡腳迅速進入搶救艙,并将其他人以及林橫一并請了出去。
艙門一關,談佑立即開口:“你瘋了。”
他不用猜,就知道梁逸要幹什麼。
“我本來就是瘋子。”
“你身體承受不了。”
“賀丙幾乎沒有殊力,如果不轉移,他會死。”
“那你呢?你就受得了?”
“我能。在複仇達成前,我死也會撐下去。”
兩張急救床,一排排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甚至分不清差别的儀器,它們整裝待發,聽從談佑的調遣。
梁逸躺平身體,伸出一隻手對着賀丙的方向。很快,兩人的指尖連成一座銀光閃耀的光橋。
銀燦燦的光從橋尾環繞住賀丙的全身,那張白得毫無人色的臉緩慢地染上健康的紅潤,而橋頭銀光的源頭,梁逸的指尖無法控制地打顫,連帶着他的身體都在發抖。
銀色光罩像退去的潮水,從賀丙的頭部到腳底一點一點散去,梁逸收回手按住腹部,猛地将頭探到床邊,一口鮮紅洶湧而出。
所有準備好的儀器似是受到召令,一刻不停訓練有素地連接在梁逸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