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釜底抽薪。
每一次使用“療愈”和“殇引”都稱得上破釜沉舟,梁逸一定會将人從鬼門關救回來。
而每次結束後,動用這兩種殊力的代價便是對他的身體來一次釜底抽薪。
救人者無法自救,隻能硬扛,或是接受無休止的治療。
從他感染“燃燼”覺醒這兩種殊力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與“犧牲”二字緊密相連。
當然他也有選擇。徹底忘記自己擁有這兩種殊力,他那雙手也能救人。
可是沒有神明教他如何能無情。
“那你……你的身體還能好起來嗎?”賀丙努力暖着那隻冰冷的手,梁逸涼透骨的指頭冰得賀丙忘了自己上一個問題,那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你說呢?”
梁逸見他一副癡傻模樣,竟生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微妙情緒,如果他再轉移幾句話,這崽子又該不知道東南西北。
“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吧。”他說。
賀丙這下倒是反應過來,知道梁逸回的是他上一個問題,連忙抓緊機會:“我覺得你喜歡我。”
梁逸輕輕“嘶”了聲閉上眼,似乎刀口疼得厲害,額上随即也起了汗。
賀丙忙拿過軟帕給人擦,見梁逸蹙緊的眉緩緩舒展才敢放心喘氣。他又坐回床邊眼巴巴地瞧,心裡頭空落落的,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失落感。
“那就是吧。”
他猛地擡頭望過去,梁逸沒動,眼睛還是閉着,眼皮輕輕打着顫,但賀丙知道自己沒有出現錯覺,剛剛是梁逸在回答他!
這個答案他給打滿分。
沒有肯定,但梁逸第一次沒有對他的這種問題采取緘默态度,那賀丙就能把這句話咂摸并簡短地翻譯成一個“是”字。
梁逸喜歡他,賀丙肯定地想。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這一刻起他才真正陷入自己推測的劇情走向:憐他疼他為他淪為昏君佞臣。
*
“我方便進你們的實驗體基地嗎?”
近半年來,賀丙第一次主動聯系越昱。
“我希望能夠掌握自己的身體數據,”他補充,“我想越局一定不想讓我的檢測結果被我父親或者二叔知道。”
越昱似乎提起一點興趣:“你相信我們的檢測結果?這回不怕被騙了?”
賀丙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假的偶爾也能發揮借鑒作用。”
“一個月不見,賀少爺長大了。以自己的伴侶重病卧床為代價?”
“越局不必嘲諷我,輪換視角你們就能做到理智處理?”
越昱沒與他争論,指了守到外間的特助童照帶賀丙前往實驗體基地。
一個小時不到,賀丙全方位體驗了大卸八塊式檢查。
在玺域,每年他都要做不止一次的全身檢查,但基本無關痛癢,儀器和玺域研究中心的人都不會也不敢弄疼他。
實驗體基地這位面無表情的人偶似乎同他有仇,賀丙可不信審異局正常的全身檢查能把人弄得快疼死過去。
顔淼神色冷漠地瞥了眼滿頭冷汗的年輕人,心道:先讓你嘗一嘗梁逸那家夥在這張床上體驗過的百分之一的痛苦,當作開胃菜。
這小子肌肉還挺結實,折騰這一下不算什麼,不像梁逸那磨人的體質,讓人頭大。
賀丙全身的數據已經拿到手,得出精确結果不過一兩天的事,聽談佑說上次檢測的小白藥片換過一次?他得拿到最新的樣品。
顔淼沒提藥片的事,他不能暴露梁逸,但他有法子讓賀丙主動上交。
“可以走了。”他表現出不耐煩,示意童照可以帶人離開。
賀丙果然耐不住,邊套上衣邊問:“結果呢?”
“什麼結果?”顔淼反問,心不在焉。
“一個小時白搭的嗎?”賀丙有些急,他迫切想掀開似乎觸手可及的真相,但眼前這位怪人對他愛搭不理的态度尤為讓人惱火。
顔淼挑起一邊眼皮瞥了瞥,這小子脾氣得磨,太急躁。
“你以為這些儀器叫打印機?”
他說完眼一閉,送客意思明顯。
“那有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出結果的辦法?”對方是軟硬不吃的脾性,賀丙隻得耐下心請教。
“全身檢測的結果肯定沒那麼快出來,更何況你體質特殊,問題多得很。”顔淼話未說盡,故意留個懸念勾賀丙。
“問題很多?”賀丙抓住關鍵字。
顔淼不接問題,反問:“為什麼要做全身檢測?”
“我……”賀丙猶豫了片刻,“我和哥哥都得了一種罕見病,飽受頭痛折磨……”
他的聲音帶上一絲強壓的哽咽,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能繼續,“近年,我開始每日服用一種藥,但效果并不明顯,我時常會覺得胸口憋悶心裡煩躁,不分原因。之前在玺域也做過檢查,都說是扼制我的病的正常反應。但最近一周,我停了藥,先前的症狀反而不見了,整個人也輕松很多。”
“吃的什麼藥,我看看。”顔淼順理成章地接過話。
賀丙僅猶豫了幾秒便将随身攜帶的藥瓶遞過去。
事到如此,他也不怕被迫害。他需要收集多方資料,對的錯的真真假假都無所謂,他不想再活在自己都看不清的世界。
欺騙,不是簡單的兩個字。
這些年他似乎一直活在用欺騙與謊言編織的黃金牢籠裡,親情、友情,哥哥的死……他需要沖關,需要各種壓力迫使自己變得強大。
他也想觸底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