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的急救後,梁逸被直接推進冰冷的J型殊力供養艙,整個人像收藏品一樣罩進透明的方形容器,像是躺在由水晶鑄造的棺木裡。
痛到極緻,無法呼吸,放置殊力供養艙内強制休眠,在短期内恢複其脆弱的精神力以抵抗體内爆發性的疼痛。
“他要在裡面待多久?”
賀丙像粘在窗門的蜥蜴,豎起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裡頭的人。
“最多不能超過五個小時,時間太長會對腦神經産生影響。況且待太久,供養艙的環境會讓他的心髒無法負荷。”
梁逸像被遺棄在冰天雪地裡,孤零零地與供養艙内的各式儀器為伴,整個人白得吓人,與冷冰冰的艙内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賀丙抿緊唇,好半天又問:“能不能給他蓋點什麼?他好像很冷。”
“冷點沒什麼,比疼死強,至少這期間他不會感到疼。”談佑打量幾眼焉頭巴腦的賀丙,又往艙内瞧了幾眼,思考半響說,“他腹腔内的片子你想看嗎?”
賀丙緩慢地轉過頭,眨眨眼才反應過來談佑這是要與他交底,他有點不敢置信:“我能看嗎?”
“能,但恐怕你會被吓到。”
虛拟屏幕上一張張彩色的片子完整地展現梁逸腹腔内的病竈,被腐蝕的腸璧,燒出大面積潰瘍的胃壁,腹腔内是被“焚傷”掃蕩後的戰場,一片殘敗模樣。
如果不是異者的特殊體質,這種程度的傷害早就無力回天,難怪梁逸每次會那麼疼。
賀丙蓦然紅了眼眶。
這本來是他該承受的痛苦。
“你會替毫無感情的人甚至是仇人的兒子忍受這樣的痛苦嗎?”談佑留下一句話,“五個小時,他會準時被供養艙送出,我還有場手術。”
賀丙蹲在艙外,雙臂抱膝靠在牆面。
腦袋裡很混亂,從行為和言語中能分析出梁逸是為了報仇才設計與他相遇相識,也是為了報仇才與他扯證結婚同居,而這個仇在父親口中是場誤會是惡性不改是忘恩負義,但實際上呢?
如果真如此,梁逸為何要次次救他于水火?在這場誤會中到底誰才是被牢牢地粘在情網上?難不成這也是局?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拉他淪陷的局?就吃定他是戀愛腦會不顧一切心疼人?
賀丙将頭發抓出倒立模樣,五個小時将風度翩翩的賀少爺磋磨成落魄狼狽的小狗。
艙門上一排小燈閃爍着紅色的微光,賀丙猛地将意識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立即趴到窗口,眼巴巴往裡頭望。
供養艙内的儀器開始行動,“棺蓋”被打開,人被機械臂移動到急救推床上,随着艙門的開啟,毫無人色的梁逸便被送到賀丙的眼前。
鼻頭猛地一酸,賀丙思考了近兩個小時的解決方案和情緒處理辦法在一瞬間忘得幹幹淨淨,他情不自禁地擡手去輕撫梁逸雪白的臉頰,低聲喚:“梁梁?好點了嗎?”
人還沒徹底清醒,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但梁逸的身體像是怕冷似的開始打顫,賀丙趕緊脫下外套給人蓋上,推着急救床盡量平穩地将梁逸送往診療區加護病房。
供養艙對腦神經的影響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梁逸出來後身體一直疼得發抖,但意識卻無法徹底清醒,完全沒有辦法回複周圍人的問話,他像被飓風席卷的孤舟,沒有能力自主掌控身體上的任何器官。
昏昏沉沉中被疼痛巨浪拍打的身體各處都疼得發麻,梁逸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但他耳邊一直有賀丙的聲音,叨叨咕咕,有點吵又有點啞,是不是又哭了?
梁逸用勁兒掀開眼皮,朦胧視線中的那張俊朗的臉比預料中的還要憔悴。
“梁梁?”
“嗯……”
梁逸發出一個音,但又不太确定對方能不能聽見。
“還疼不疼?”賀丙俯身上前,“有沒有好一點?”
他問着明顯是否定答案的問題,卻希望能得到讓他寬慰的回答。
但賀丙很快就垂下頭:“我不該服用‘焚傷’。”
梁逸雙目微微張大又眯起:崽子知道了。
他想答一句自己腸胃本來就脆弱,也不全是因為“焚傷”,但又琢磨不對味,便沉着聲音低弱回應:“所以呢?賀谪就不是你父親了嗎?”
賀丙微怔,條件反射地嘀咕:“說不定真不是。”
他聲音太小,梁逸沒聽清。
梁逸見他又不說話,便用幾乎發不出的虛弱聲音問:“賀丙,你說過會替我殺人,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