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丙猛地擡起頭，忽然切實地印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梁逸從始至終讓他殺的人都是賀谪，他的親生父親！

梁逸擡手搭在腹部，像是自言自語：“等這裡爛透了，我也就沒了，不知道在這之前賀少爺能不能兌現諾言。”

“梁逸，你在逼我弑父。”賀丙赤紅着眼，眸中霧氣漸重，似被逼到死胡同的小狗，忍不住低弱地吼叫。

“梁逸，我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惡人，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愛美人高于一切，頑固戀愛腦大過天與地，這就是你想要的伴侶嗎？”

賀丙說到最後，眼眶裡的水霧越聚越多，眼看就要在人面前丢盡一切，他猛地站起身沖到門邊又急急停住：“你……好好休息。”

急切的關門聲将梁逸一人扔進疼痛的漩渦。

他雙手交疊壓進腹中，後背的傷口疼得人冷汗橫流，但梁逸依舊平躺在床并仰頸以一種極度不舒服的姿勢盯着天花闆很久很久，爾後輕輕發出一聲歎息：“那就繼續查吧，什麼時候有你想要的結果，我們再好好聊。”

但梁逸開始頭痛。

他睡不着覺，胃痛腹痛又一直折磨他的意志，這次病倒讓向來頑強的醫研部部長半個月都下不來床，竟比剛用“殇引”轉移“焚傷”後的狀态還要差。

賀丙單方面與梁逸冷戰，持續一周，但人沒特别犯傻，沒有獨自離開審異局。

他每天睡在越昱起初給他分配的睡眠艙裡，按時按點到局裡的食堂給梁逸打飯，再送到門口轉給醫研部每日值班的部員，就是不進去看梁逸一眼。

這次，賀丙沒把其餘的時間用來傷春悲秋，他再次同越昱申請去了趟實驗體基地。

“我想知道我身體的檢測結果。”

賀丙心裡迫切想知道一些答案，這次一改公子哥急躁的态度，對顔淼表現得十分謙卑。

“你想知道什麼樣的答案？”顔淼反問。

“什麼都可以，真的假的我都想知道。”

“你哥哥死了，”顔淼淡然開口，不出所料在賀丙面上看到震驚的神色，“賀谪是兇手。”

“不可能！”賀丙臉色大變，矢口否認。

“有什麼不可能？”顔淼瞥了眼他青白交加的面色，“給個理由。”

“他是我爹。”賀丙立即給出答案，但随即神色轉陰，沉默片刻問出，“證據。”

“沒有，”顔淼回得十分随意，爾後懶散地靠到輪椅背，“雙胞胎異者殊力相連這點你總該知道吧？”

“你那位哥哥死沒死你爹沒告訴你？或者說你爹不想告訴你。”顔淼扔出問題，哪管賀丙死活，“賀谪‘吞食’了你哥，你倆單挑，你看看他是否使用你哥哥的冰系殊力不就知道了？”

哥哥的死，賀家從未對外公布，父親甚至阻止他回玺域送哥哥，這當中是否真的存在顔淼所說的問題，他确實是一試便知……

賀丙陷入沉默，身體微微打晃，陪同而來的童照忙推來椅子扶人坐下。劇烈的氣喘後賀丙似乎平靜下來，像是問顔淼又似自言自語：“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很簡單，”顔淼在輪椅的把手上一點，一道殊力波編織而成的虛拟屏呈現在賀丙的面前，“他不是你親爹。這裡存儲着你失去的部分記憶。當然，你也可以把它當成審異局為了挑撥離間故意制造出的幻象。”

他說完眉間擰出明顯的不耐，揚眉示意童照：“把他帶到外面去，我這裡不想要存放泛濫的情緒。”

談佑作為一個十分可靠的眼線，将賀丙每日準時來送飯的事情平鋪直述地傳達給梁逸，梁逸對此并沒有過多反應。

賀丙别扭，梁逸也不主動找他，但人常常疼得咬破唇瓣，身上連着各種儀器，輸液每日不停，愣是一點效果沒有。

兩人就這麼磨着耗着，談佑臉沉得跟要下暴雨似的，這不純純考驗他的水平嗎？

病竈易找，心病難醫。

床頭櫃放着賀丙午間拜托人送來的飯，特意選了幾樣好消化的菜品，主食也是米粥，但東西原封不動地放着早就涼透，他大概還不知道梁逸的身體絲毫不見起色，每日光是忍痛就要耗盡全部的精神力，更别提吃東西，喝兩口水都會疼得臉青唇白，隻能打營養針。

談佑收了視線，對上那雙一直注視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梁逸有話要對他說，談佑俯身湊過去聽。

梁逸的聲音非常虛弱，明顯氣力不濟但又十分平靜，僅僅說了五個字：“我想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