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被賀家盯上的周場稍稍松了口氣,但聽到梁逸的名字立馬又東瞧西看眼神躲避。
“您不必擔心,梁逸是我的伴侶,我們現在關系融洽,賀家人也不會因此找你的麻煩,”賀丙十分客氣地用敬語稱呼,“聊聊家常而已,您随便挑些小事講給我聽就好。”
他說着不拘小節地坐到山包上,又指了指身側作邀請的手勢。
大概是被賀丙禮貌親和的态度感染,周場緊張的情緒有所松懈,也跟着坐下來,但依舊刻意與賀丙拉開了些距離。
“梁逸……”
提起這個名字讓周場有種複雜的情緒,當年,他與梁逸并稱“旺城聯大醫學雙傑”,但到後來周場發現這個“并稱”呈現出一低一高完全無法平行的程度。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梁逸似乎輕輕松松就能在各個方面領先于他。
“那屆,我們的班級名冊是按照成績來排序。”
講了些瑣碎的大學趣事,周場似乎放松下來,但一直不敢正眼看賀丙:“名冊上我排第一,梁逸的排名與我差距很大。”
賀丙緊盯着他的唇。
“他的名字被徹底清除,不但是班級名冊上,整個聯大在那一年都不允許提他的名字,直到審異局在甘城名聲大噪。”
賀丙張了張嘴,将“為什麼”吞下去,轉而說:“我聽說他是優秀畢業生代表,怎麼會被除名呢?”
“他十五歲時,母親去世,父親意志消沉,梁逸舅舅一家供他讀書,他有個表弟,跟他同歲,後來也考上了聯大。”
周場沒直接回答,賀丙耐心地靜待下文。
“梁逸那時候特别風光,年齡小是人人豔羨的天才少年,跳了幾級考上聯大最牛的醫學院,人長得又俊,剛到聯大第一年就當選了學生會主席,迎新晚會上還跳了段古典舞,就那一下不知道成了多少姑娘小夥的白月光。”
周場臉上有了笑模樣,年少的時光似乎很容易讓人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
賀丙聽着他的講述仿佛看見少年梁逸站在舞台當間翩翩起舞的俊逸身姿,神色不由得也跟着柔和起來。
“他學号是11,當時有人開玩笑說,整個光棍學号,長一張這麼招風的臉,極限反差啊。”
周場說到這呵呵笑了兩聲,嘴角卻漸漸耷拉下來,頭埋在兩膝間。
“畢業那年,梁逸才十八歲,十年過去了。”
周場不再出聲,賀丙等了幾分鐘,人依舊垂着頭像睡着了,但睜着眼,他隻能主動提問:“畢業那年發生了什麼?”
“賀少爺,”周場換了敬稱,他擡起頭第一次正面對上賀丙的眼,聲音因為恐懼開始不自主地打顫,“賀少爺不要再問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還需要我……”
賀丙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場怕他,準确來說是懼怕玺域賀家。
他站起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但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場并沒有因為他的話放松一絲一毫,反而愈發緊張,口中喃喃:“死了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
賀丙神色一凜,知道這次交談隻能到此為止,他不忍再問下去,寬慰了幾句,将人送走後,直接奔向校長辦公室。
掐着玺域賀家少爺的身份,賀丙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聯大校長辦公室。
賀丙打聽到據說這位柯校長是賀谪提拔上來的英才,在梁逸畢業那年上任,同一個位置坐了十年。
好茶熱水全都備好,柯校長迎出很遠引着賀丙進了他的辦公室,一派恭維。
“鄙人太忙,竟然不知道您過來遊玩,賀少爺見諒。”
賀丙面上嚴肅,心裡打着算盤:家族勢力确實有用,就讓他卑鄙地利用一次身份,或許可以挖到些東西。
他直接坐到柯校長的位置,指了指旁邊的小凳似在給對方賜座,将賀谪目中無人的做派展現得淋漓盡緻。
柯校長唇角一僵,面部肌肉抖了兩下又綻出笑:“我立馬安排人陪同賀少爺轉轉,過後麻煩賀少爺與家主帶個好。”
當初賀谪說是安排他坐上校長的位置,後續更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可他在這個位置一坐就是十年,但近幾年來玺域那邊一點信兒都沒有,仿佛完全忘記有他這号人的存在。
“不用。”
賀丙手一擺,架子十足:“我今天來就是受我父親所托,”他的雙手交握藏在桌下,掩飾撒謊的緊張,“當年梁逸的事情,你同我仔細說說。”
柯校長聞言臉色大變,忙回身鎖緊門,再回來時音量明顯壓低了許多:“當年處理得很幹淨,也沒有負面輿論,家主怎麼重翻舊事?”
賀丙一聽,立馬坐直身,故作神秘:“你知道我現在與梁逸是伴侶,父親需要我了解更多的細節,但他太忙沒空同我講得那麼詳盡,”說到這,賀丙也故意降低音量,“事關滋城與審異局。”
“這……”
賀丙見他還有些猶豫,怕再拖下去出什麼幺蛾子,讓賀谪知道他在調查恐怕不妙,于是抓住對方的弱點進一步引導:“我看你在這也幹很長時間了,想換地方或者進玺域玩玩,我倒是可以安排。賀家就剩下我一個獨苗,我二叔最近在甘城開了家大型商場,說是缺個什麼職位來着……哦對經理,油水不少,前幾日還問我有沒有熟人推薦。”
“賀少爺——”
柯校長堆了一臉笑,聲調拉長又收回,極盡谄媚,“您也了解當年的事兒,沒什麼特别的。”
賀丙點頭,故意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樣:“我是知道,但細節都是你們這些人操作,雖然麻煩,但你給我從頭說說,我聽聽有什麼能用來掌控梁逸。”
“這要從哪說起呢……”柯校長想了想,“無非就是家主看上了梁逸的母親,但那女人不識好歹,不過家主也隻是警告了一下。後來梁逸那父親好賭,把兒子當成定價商品。梁逸名氣不小模樣好,家主老早就知道,本來就想弄到手玩玩,但沒玩成被他爹擾了性質,他爹得了應有的下場,後來梁逸跑了,惹家主不高興是天大的事兒,當然要有人賠禮道歉,自然要由收養梁逸的白家來賠咯。”
他說得輕松,賀丙聽得怒火中燒,他雙手握成拳強壓心中的心疼與憤慨,問:“聽說後來梁逸被學校除名了?”
“梁逸的表弟白陽不是死了嗎?也不知道誰傳出去的風聲,孩子嘛,有時候熱血,但用得不是地方。與他要好的幾個學生就組團到家主在咱們旺城的場子鬧。再就是梁逸被審異局帶走,但這群蠢學生又把事情按到家主頭上,那一屆一大批學生跟瘋了一樣鬧不出結果就不肯罷休。”
“然後?”賀丙預感到什麼,壓着聲音裡的顫意。
“自然是漫天紅葉燒,”柯校長說完笑笑,忙不疊問,“賀少爺,你看看能不能在家主面前給我美言幾句……”
賀丙掩住腕上佩戴的微型錄音儀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行至門口:“我會的。”
出門後,他快速離開旺城聯大,身上的追蹤屏蔽儀一直開着,賀丙找了個隐蔽的胡同掏出越昱交給他的儲存器,按了一下,屏幕提醒輸入四位密碼。
他頓了幾秒,依次輸入:5811,屏幕上亮起藍色的微光,一道虛拟屏幕旋即浮現在賀丙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