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月,梁逸從旺城聯大畢業。
“表哥,我過去接你。”
“不用,我東西不多。”
胃有些疼,梁逸開始思考是否能抗過稍後的畢業典禮。
“怎麼不用,我又不是去接東西的,”白陽說,語氣活潑,“我是接你這個人,接我表哥回家呀!”
一通熱乎乎的電話,梁逸以一聲“嗯”結束,他向來不會對外表達内心的情緒,唯恐多說一句就能暴露自己的脆弱。
但梁逸的眼眶還是不受控制地發紅,像淋了雨後又在街上站了很久,久得眼濕聲澀,但眸中還有光,還有等待雨後那一抹彩虹出現的倔勁兒。
胃在起伏的情緒刺激下疼得越來越狠,梁逸習慣将胃藥帶在身上,并仔細地思考換成止疼藥的可行性。
人頭攢動,猶如當年入學旺城聯大,時間似乎很短,但梁逸卻好像已經不記得剛入學時的躊躇滿志。
下台後,梁逸滿額冷汗去了趟學校的醫務室,胃炎發作他抗了幾個小時完成了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
藥液聚集在瓶口,在即将滴盡的時間點很難讓人算清它究竟還有多少料。
梁逸接到了他父親的電話,上一次父子之間的通話要追溯到三個月前——梁父囑咐他不要忘記母親的忌日。
“你在哪?”
三個月後的第一句話是質問。
梁逸直了下腰又立即彎下去,在藥物的作用下本來平複的胃腹似乎又開始躁動。
“學校。”他回。
“我在‘賀天堂’,你現在就過來。”
最後一滴藥液沖過瓶口流入滴管,梁逸将速度調至最大靜靜地等了會兒,沒有叫護士,直接拔了針。
“好。”
不遠,梁逸卻似跋山涉水。
胸口有“饕餮”印花的兩個壯漢像押犯人一樣走在他的身側,梁逸被帶進一個寬敞卻沉悶的包間,他父親的頭被按在茶幾上,坐在沙發正中的中年男子見帶進來個少年瞥了左右兩眼,梁父被拽着衣領薅起來扔到牆角。
梁逸就站在整個包廂的最中間,正對着慵懶靠着沙發背的賀谪,他澄澈的雙眸無懼無畏地望向這個令旺城人聞風喪膽的地頭蛇。
“你好,我們可以談一下,我想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來的路上,梁父告訴梁逸,他将他輸了,輸給了财富與地位同樣顯赫的賀氏。
如果不願意,可以選擇死。
在長到十五歲之前,梁逸可以稱得上順風順水。
他天賦異禀,什麼都能學會,是人人豔羨的奇才。
十八歲,梁逸仍然相信凡事都可以談。
但在此刻,他收到哄堂大笑作為回應。
“饕餮”上前将他按到茶幾上,梁逸的雙膝砸在地磚上,疼得俊眉緊蹙。
比翻攪的胃要痛上千倍萬倍,不止。
仿佛碎掉了,骨頭渣都插進血肉裡,連同脊背上的骨頭也全都碎掉了。
他蒼白的側臉像挨了火熱的一巴掌,粘膩的膠感貼在上面,黑色的紙膠帶,上面用熒光筆寫着形似“鬼畫符”的兩個扭曲的字——商品。
梁逸掙了掙,纖瘦的腕部立即被粗糙的麻繩磨出血色的口子。
賀谪站起身,在熾熱得晃眼的燈光照耀下走近梁逸。
他沒動手,但他的手下個個都好似會讀心術,很快就讓他聽到布料裂開的脆響。
“放開我……”
肌膚與赤熱的空氣相碰,梁逸冷得發抖,雙唇輕輕打着顫,眼睛似在臉上新劃開的兩道血口子,能流出紅。
賀谪擡起一隻手薅住他柔軟的發,力道不輕卻也不重,但疼得梁逸整顆頭似被拔了下來。
“你母親說,如果我敢動你,她死也不會放過我。”賀谪的聲音低沉如同咒語,夾雜着無法掩飾的張狂笑意。
“我今天就告訴你,你父親輸與赢不重要,你要知道,隻要是我賀谪想要的就一定會弄到手,比如讓她死,再比如……”
他擡起挂滿屈辱淚水的下巴,“吃掉你。”
幹淨到聖潔的軀殼最容易滿足某種獸類,賀谪的雙眸放出陶醉的光,他慢慢悠悠地欣賞着梁逸倔強又屈辱的一聲聲“放開我”。
“再掙紮就送你下去問問你母親,讓她親自告訴你反抗我的下場。”
被摔得委頓在牆角的男人忽地睜大眼驟然間明白了什麼。他的雙掌掩住臉,發出幾聲詭異的大笑,那隻就要伸向梁逸的獸爪被猛地握住,男人沖上前瘋了似的發出吼叫:“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妻子?!是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像被惱怒的孩子拆分開的玩具,有什麼東西帶着豔紅倏然間噴滿梁逸慘白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