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測中心搶救艙外,賀丙雙腿打顫完全站不住,他幾乎跪坐在地上,耳邊是剛剛談佑的話。
他急,他擔心梁逸擔心得快瘋了,剛突破的殊力檢測到他情緒的不穩定肆無忌憚地湊熱鬧,賀丙抱着梁逸抵達研測中心時,周身還散着赤色的微光。
談佑見了立即出聲呵斥:“收起你的殊力,如果你不想讓他疼死。”
賀丙不明所以地被嗆了一頓,見梁逸被推進搶救艙還在抽搐的身體,想問出口的話又噎回去,活生生被憋得雙頰青白。
談佑在踏進搶救艙前竟好心地解釋了句:“你動用殊力,他就會腹痛,你殊力越強,他就越疼。”
到底怎麼回事?
賀丙雙手用力地抓着頭發,茫然、無措,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拼命練到S+階,不在乎梁逸口中的“以命換命”的複仇方式,就是為了想見他素來清冷的伴侶笑一笑,或者說一句關心他的話。
現在他做到了,可是為什麼他的努力會讓他心愛的人疼到昏阙?
從搶救艙到手術艙,直到傍晚,梁逸才被推進診療區加護病房,卻不是S+階異者的專用病房,依舊是可以允許普通異者進入的病房。
到這個時候,賀丙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梁逸每次都抛棄特權,每次都住在診療區他能夠自由進入的病房。
為了讓他能見到他。
賀丙眸中的水霧散了又聚起,他輕輕握着梁逸發涼的手,心裡千言萬語,卻隻能抿緊唇不出聲。
他怕,怕驚擾了好不容易昏睡過去不用再飽受疼痛折磨的人。
梁逸的工牌就放在床頭櫃上,賀丙眯着眼困住淚望過去。
如果說在昨天他還有那麼一絲一毫的猜忌,此刻他便唯有全部的信任:他終于意識到從始至終梁逸的工牌從來都是放在他賀丙觸手可及的地方。審異局部長的工牌,權限之高,可以進入很多普通異者無法進入的場所,存着審異局交流的重要信息,可以聯系包括局長在内的各部門負責人……
曾經,他埋怨甚至記恨梁逸欺他、騙他、玩弄他炙熱的情感。如今,在他眼裡,梁逸不過就是個少年時受到巨大創傷的可憐人,活着的目标就是複仇,更是無法在俗世中尋到一絲其他的快樂。
但梁逸給了他不同于任何人的特别關注,哪怕最初是為了仇恨而步步為營設計的陷阱。而賀丙敢斷定,在梁逸早于他知道賀家三少身份真相時,就對他變得愈加與衆不同。
工牌通訊界面上閃爍着“顔淼”兩個字,賀丙開口就問:“梁逸肚子裡的東西到底怎麼回事?”語氣有些急,問出口後立馬态度誠懇地謙虛請教,“麻煩您告訴我梁逸身體的真實情況。”
那頭沉默半響,語帶調侃:“你以什麼身份問這個問題?”
“梁逸的合法伴侶,”賀丙答得很快,“會陪伴他、照顧他一輩子的人。”
顔淼嗤笑一聲:“一輩子?他也得有命活才配講一輩子。”
怼夠了,顔淼便沒了廢話,說到正題:“你爹在你之前治療頭疼的小白片裡摻了一種藥物,你們契合後,它便會自動進入梁逸體内,然後狡猾地貼到他的腸壁,等儀器能夠察覺出時,它已經頑固到無法從體内拔除。它将你和梁逸捆綁成命運共同體,你動用殊力,它便會活躍遊走,梁逸就會疼。你自己可以設想一下,你殊力抵達S+階的結果。”
“卑鄙,無恥,罪大惡極!”賀丙咬牙切齒地罵。
顔淼知道他罵的是賀谪,特意等他罵完才繼續:“哦,你殊力沖破S+了吧?我就說梁逸怎麼帶着我研究的束腹帶還能疼暈過去。”
“束腹帶?什麼束腹帶?”賀丙抓住重點。
“當然是為了壓制腹痛的天才發明,”顔淼啧啧兩聲,“不然你以為他腹腔裡頭都爛了,還能撐住跟你天天拳打腳踢地對練啊。”
“多疼啊……”賀丙望向昏睡的梁逸,輕輕捏了捏他冰塊一樣的手背,重複喃喃,“多疼啊……”
顔淼不知道他身在何處,接過話:“梁逸鐵人一個,他身上的窟窿多了去了,胃不是讓你給嚯嚯完了嘛,”他自然而然地将“焚傷”的責任劃分給賀丙,“現在因為你爹的這玩意,他的腸道也跟着受牽連,什麼扭曲痙攣都是家常小菜,他消化功能嚴重受損,吃東西惡心,就算能吃下也吸收不進去,你說說,就這樣的人,拿什麼和你過一輩子?”
“我不會讓他死,”賀丙雙眼緊緊盯着蒼白的人,語氣堅定,“我也不會放他走,起碼……我不會讓他一個人孤獨地走。”
掌心虛軟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梁逸濕漉漉的長睫輕眨,細碎的聲音勉強從喉間溢出。
“你……在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