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丙微微一怔,随後竟然勾唇輕笑。
“我知道,所以我心裡很難受,”他順勢反握住梁逸的手腕按到自己的胸口,“你摸摸,這裡頭被你傷得全是碎渣子。”
接着,他收起笑,帶着梁逸的手貼向自己的臉頰:“我們是伴侶,要攜手走一輩子的伴兒,我知道你最要強,你受不了那時候那麼狼狽的你自己,更受不了現在無法自理的你自己。”
“但梁逸,你到現在還不清楚我對你的感情嗎?”
唇瓣輕點翹挺的鼻梁。
“我的時間用來喜歡你都不夠用,哪有心思會嫌棄你啊。”
“你那麼堅強地活下來那麼努力地醒過來,以後也一定可以站起來,一定會變回救死扶傷的醫研部部長。”
梁逸虛弱地垂着的另一隻手緩緩摟住賀丙的腰,爾後用盡此刻的全部力氣抱緊賀丙,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哭出聲。
賀丙心疼得抽成皺巴巴的一團,擡起的手掌停滞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徐徐地落到梁逸的脊背,像怕碰碎人似的輕緩地撫摸:“哭吧,哭完這一次就好了,都會好的。”
他說了很多話,說得心疼得快喘不過氣。
梁逸擡起頭,就用那雙紅得不像樣的眼直勾勾地望向他,望到賀丙即将丢盔棄甲時,才緩慢地擡起一根手指輕輕刮了下賀丙的鼻梁。他聲音還在抖,語調卻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花言巧語的瘋子。”
“你瘋我也瘋,”賀丙捉住他的手指,從梁逸變暖的神色中讀懂了對方的意思,“我們最相配。”
一場離婚風波好不容易結束,梁逸的态度稍軟下來,賀丙屁颠屁颠地去取藥,但梁逸的身體反應依舊劇烈,一碗藥斷斷續續喂了幾次,勉強喝進去三分之一,餘下全部貢獻給垃圾桶。
嘔吐再度引發胃痙攣,腹痛不出意外地跟着一起湊熱鬧,人疼得縮成一團,賀丙果斷地帶着他回到了研測中心,罩上了氧氣罩又打了止痛針,在儀器的幫助下才徹底平靜下來。
靠着營養液吊了半年多,梁逸虛弱得喘氣都費勁,講一句話像是能斷氣,更是無法承受身體上的一絲風吹草動,胃病發作一次就能将他僅剩下的半條命再分去四分之一。
胚胎嫩芽已經化成結合殊力被賀丙很好地加以融合,梁逸雖然不會再受到賀丙的殊力刺激,但當時能要了人命的折磨,讓他身體的根基摧毀得再也無法徹底修複。如果不是他提前讓顔淼準備殊死一搏的治療方案,恐怕就真的要與賀丙天人永隔。
隻是一直無法進食,人注定不能長久。
賀丙急得滿嘴大泡,問這個請教那個又去跟食堂的師傅學,每天調換花樣給梁逸準備各種參湯、小食。
梁逸胃口本來就不好,整個腹腔又慘遭滅頂性的摧殘。他見什麼都不想吃,但賀丙給他準備什麼他就吃什麼,吃了吐吐了吃,次次難受得渾身冷汗。
昏睡時,賀丙盼着人醒,醒來後,又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冬天一來,梁逸的身上更涼,賀丙每夜給人暖手,等人睡着才撒開。
梁逸在他無微不至又面面俱到的照顧下,竟然養成了賀丙不在身邊就睡不着的習慣。
但身上的疼沒有因為溫暖的相伴減少半分。
夜裡,梁逸再一次被腹中絞痛疼醒,他很快便感受到身邊沒有契合伴侶的氣息。
眼裡微小的慌張隐在黑暗中,梁逸試着低聲喚人:“賀丙……”
黑漆漆的空間,自牆角傳來輕微的響動,蹲在牆角的賀丙拖着發麻的雙腿盡快奔至床邊:“怎麼了?是又疼了嗎?”
“賀丙,”梁逸又喚了他一聲,發出微弱的氣聲,“你在那裡幹什麼呢?不冷嗎?”
賀丙頓了會兒,怕梁逸心思一多病情惡化,便決定坦誠相待:“我就是想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他猶豫了會兒才繼續,“我和哥哥住在别院,我偷跑出去過一次,被賀谪差點打斷腿。”
沒開燈,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兩人坐得很近,但也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梁逸的呼吸時而急促時而沉重,不僅僅因為身體上的疼。
“就那一次,我就再也不敢跑了,”賀丙似乎陷入回憶,緩緩地講述,“後來,他偶爾來一次,見着我就打,哥哥就會求他,他就塞給哥哥藥丸吃。那段時間哥哥經常頭痛得無法入睡,賀谪就叮囑哥哥要按時服藥,”賀丙的聲音有些哽咽,“再之後,他剛進大門,我就藏起來,倉庫或者是任何一個黑乎乎的地方,他有時候看不見我,就不會打我,哥哥也不用再求他……”
梁逸的呼吸愈發急促,似是極度痛苦地發出一聲低哼。
賀丙立即俯身上前:“怎麼了梁梁?很疼是不是?我叫談佑。”
梁逸急喘幾下,拉住他的手腕:“别叫人,”被虛弱的氣力拖住的人聽話地坐回床邊,梁逸攢了會兒勁兒又說,“你乖乖陪着我。”
“好。”賀丙應得快。
自從“離婚風波”導緻梁逸痛苦得在他面前落淚後,賀丙便努力地不讓梁逸發出的任何一個字落到地上沒有回聲。
他向裡探着身,盡量讓梁逸更方便地拉着他的手,默默地注視着那張雖然蒼白憔悴但别有一番脆弱美的臉,戰戰兢兢地問:“梁梁你……是不是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梁逸艱難地向床邊移了移身體,臉貼到賀丙的手背上,疲憊地閉上眼。
良久,發出一聲猶如夢呓的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