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淩晨五點半,賀丙如同被纏了一身繩子猛地将自己薅起。
雙肩松垮地向下塌,宛如一隻頹廢的小狼狗。
惺忪的睡眼掃了一圈後,賀丙猛地挺直腰闆。
下雨了?!
翻身下床的聲音被刻意拉至最低,賀丙的步子邁得很大,腳下卻很輕。
他站到窗邊,撩起窗簾的邊角從樓上往下望,與此同時病床上的人閉着眼将額頭貼向被角,悄悄試去疼出的冷汗。
地面依舊呈現出被雨水浸染的濕意,看得出雨似乎剛停沒多久。
但,什麼時候下的?
賀丙繞回床邊俯下身打量梁逸——臉依舊白如細瓷,額間微涼,但幸好沒出什麼汗。
奇怪,陰雨天帶來的影響似乎不大?
掌心與肌膚分開的瞬間,梁逸睜開眼。
“外面陰天,”賀丙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耳邊悄悄話,“腿和胯骨疼不疼?”
藏在被子裡的手一直用力地捏着胯骨,梁逸緩慢地搖頭。
賀丙稍松口氣:“那再睡會兒,”他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吻上梁逸的額頭,“我去食堂借個爐竈煮點粥,昨天你就沒怎麼吃。你哪裡不舒服就叫人,我很快就回來。”
門掩上,室内驟然間沉寂下來,梁逸忽然冷得發抖。
整張臉埋在枕頭裡,梁逸企圖阻止額間還在滲出的冷汗。從跨到腳踝,兩條腿像灌滿帶刺的小蟲,它們緩慢地行動,針尖一樣的倒刺戳着他的骨縫和肌肉。
“呼——”
梁逸長舒一口氣,以極緩慢的速度撐起身體。他向床邊挪,挪一下眉間就聚起層層峰巒。
“嘶……”
長睫顫了又顫,眼皮不受控制地緊緊遮住那雙墨瞳,好一會兒才打着抖勉強掀開,梁逸咬緊牙關莽了股勁兒拉開抽屜摸出備用的止疼片扣出一粒幹噎下去。
如果一直陰天,或許還會繼續下雨;如果賀丙沒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或許還會留在診療區陪他……
希望一粒止疼能夠最大化地發揮它的作用,稍微幫他掩飾一點。
賀丙捧着保溫飯盒,一臉愁雲密布,與外面的天氣幾乎同等色調。
陰雲不散,預報今天将持續降雨。從前一到這個時候,對于梁逸來說就最難熬,他身上病症太多,下個雨能疼得人折掉半條命。好在近一年J1似乎融合得還不錯,梁逸的狀況有所好轉,隻是有些酸痛,不會再疼得瘆人,但……
昨天他剛剛重新植入一枚J1。
賀丙停在病房門前,用力揉了兩下臉,又向上微微翹起唇,爾後推開門。
病床上的人沒有在睡覺,也不是猜測中的疼得輾轉,而是安靜地對着門的方向望,在他進來的瞬間恰好迎上那抹淡淡的目光。
“沒再睡會兒嗎?”賀丙拉過椅子坐到床邊,“腿怎麼樣?能坐起來嗎?”
覆在胯部的手攥起又分開,梁逸沒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隻說:“喝口粥。”
賀丙一掃陰霾,忙調整傾斜度讓梁逸半靠到床頭,又取過小勺盛了半碗小米粥,他往前拉了兩下椅子,舀了勺粥吹了兩下送到梁逸嘴邊。
見人順從地張嘴咽下一口粥,賀丙喜笑顔開:“燙不燙?”
“不燙,”梁逸示意還要一口,問,“你吃了嗎?”
“我在食堂吃完了,”賀丙手上伺候,嘴也不停,“每樣菜品都嘗幾口,食堂的老師傅差點用大馬勺敲我腦瓜門。”
“嗯,是該打。”
兩人一言一語,早餐竟然吃得挺樂呵。
賀丙唰了碗筷剛坐回床邊,手機振動聲便迫不及待地響起,他掃了一眼屏幕沒避開梁逸,直接接起。
“不是說要下周過來嗎?怎麼突然提前了?”
“安排好接待,我稍後就過去。”
挂了電話賀丙并未立即起身,他詢問梁逸:“坐一會兒還是躺下?”
視線從手機屏幕移動到賀丙的臉上,梁逸擡手輕觸調節按鈕,床頭緩緩放下:“我再睡一會兒,你有什麼事就去辦。”
“前段時間與明城付氏談妥了一個項目,今天付氏掌舵人來甘城敲定細節。”賀丙主動說,不算解釋,但他想讓梁逸知道。
“嗯,你去。”
賀丙終于站起身,貼額頭,掖被角,戀戀不舍。
“去吧,”梁逸任由他溫熱的唇瓣貼在自己發涼的臉頰,“我有些困,要睡了。”
“嗯,等你睡醒我就回來了。”
出了門,賀丙依舊不放心,他打了個轉兒竟然去找當天值班的林橫。
“今天有雨,他的腿應該會疼,麻煩稍微照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