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适合放在客廳,你覺得呢?”
賀丙點頭應:“嗯,我覺得很好。”
梁逸說,他負責聽,偶爾附和幾句,或者提一些明顯會符合梁逸想法的建議,在此過程中還不忘時刻觀察梁逸的狀态。
不知道是不是在病房裡待得太久,出門透風的梁逸整個人仿佛都染上了愉悅的微光,但賀丙知道他的身體還是不舒服。
梁逸額間鋪的層層薄汗紮進賀丙的瞳孔,被他包裹在掌心的冰涼指尖也有些細微的顫抖,但眼裡的星光一直閃爍着,亮晶晶地照得賀丙的心滾燙。
讓他想到了旺城聯大的那個少年。
恍惚間,賀丙看愣了神,一時忘記應和梁逸的話,就聽見他的伴侶在輕聲喚他。
“賀丙?”
“不好意思……”賀丙連忙拉回逐漸跑遠的思緒,“我剛剛……”
“沒事,”梁逸對上他滿含歉意的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沒事,可以堅持。”
賀丙怔了幾秒,繃緊的雙肩緩緩放松,掌心向下五指分開與梁逸十指相扣:“嗯。”
購置家用花費了近一天的時間,到下午時,梁逸的狀态明顯越來越差,手蓋在上腹左右摩擦就沒停下來過。
賀丙交錢的功夫,梁逸上半身連續抽搐了兩次,他掩住唇望了眼賀丙的背影,有心告訴崽子自己的狀況,但胃裡有什麼東西直往嗓子眼沖,一開口似乎就能冒出痛哼或者吐出來,公共場合,無論那種情況,他都不能接受……
最後一件家具敲定,賀丙長舒口氣,心想着這回兒終于可以帶梁逸回家歇歇了,再一轉頭整個人直接傻了。
梁逸不見了。
當頭一棒槌,賀丙被打得暈頭轉向,一股急火瞬間竄到嗓子眼。
他張了張嘴,“梁逸”兩個字就要喊出口,又趕忙掐了把大腿忍住。
賀丙匆匆急行,正要與人打聽,口袋裡的手機“叮”地一聲響,人正在火上烤,現在除了梁逸其他任何急事他都顧不上,原本是打算直接忽略那一聲本就不明顯的響動,但剛邁出兩步,賀丙猛地想到什麼似的忽地停在原地,他快速掏出手機。
“洗手間。”
語音消息,來自備注是“梁梁大寶貝”的号碼。
賀丙攥緊手機片刻不停,直奔向洗手間。
伏在洗手台上劇烈起伏的背影令他膽戰心驚,輪椅靠在一邊,梁逸趴伏在洗手台上,額發嘀嗒着水,雙腿輕微打着顫。
賀丙三兩步上前停在梁逸身後,雙手扶住他的腰。
“胃疼?”
唇瓣輕輕蠕動,梁逸沒能在第一時間發出聲音,賀丙也不急,攬着人支撐着這副清瘦的骨架。
過了有一會兒的功夫,梁逸極輕地舒氣,随即向後輕靠在賀丙身上:“沒事了。”
賀丙俯身直接将人撈起懷裡,小心翼翼地放到輪椅上,爾後半蹲下來:“剛剛是哪裡不舒服?”
額發還在嘀嗒水,梁逸被冷水沖過的面頰濕得發涼,賀丙一邊同他講話一邊掏出手帕仔細地為他擦幹臉面,再到頭發。
梁逸一動不動,乖巧得似玩偶。
賀丙沒問他為何獨自離開而不知會他,也沒表達見不到他的蹤影時焦急的情緒,微擰的眉毛是因為他額間滴落的冷水,而那雙明眸清清楚楚地寫滿擔憂。
梁逸就看着那樣的一雙眼,快把自己整個人都扔進賀丙的眼睛裡,他想他好像溺水了,溺進這灘隻能看見他的這雙溫柔、純淨的眸子裡。
手帕收起的一瞬,梁逸開口了。
“不疼,”他說,“忽然頭暈想吐,沒忍住。”
梁逸口中的“忍不住”在賀丙心裡自動翻譯成“很難受,實在撐不住了”,他心疼得輕輕摩挲那雙蒼白的唇瓣:“不是不想告訴我,是因為實在太難受了,無法開口,所以隻能獨自來到這裡吐,是不是這樣?”
又開始主動替人解釋。
雖然事實如此,隻不過自從兩人在星浮島遇險後,賀丙對于梁逸的任何事總是過分得善解人意。梁逸對此體會深刻,他想說點什麼,但他向來不太會說情話,也不清楚如何把握尺度。
他總覺得賀丙比任何一年都要擔心他會死。
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歎出聲,賀丙的俊臉便被放大了十倍怼到梁逸的眼前。
梁逸下意識地向後仰,賀丙就更近一寸。
他輕輕“哎呦”一聲,貼上梁逸的臉,十分依賴地輕蹭了兩下,像隻撒嬌的貓咪,親昵得差不多了便稍稍拉開些距離,但始終攬着梁逸的腰:“可把咱們難受壞了,這就帶我寶貝回家。”
各種情緒被兩句肉麻的話攪得亂七八糟,梁逸索性也不再去思考“如何與命運相搏”這樣的深刻話題,由着賀丙推着他在商場往出走。
耳邊一聲接一聲的“寶貝”,梁逸在大庭廣衆之下悄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