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白絲鋪了一地。
它們盤踞在帳篷小小空間裡,不斷朝下方更深更深處鑽去。
白絲就像植物的根系,被圍拱起的蠶蛹就是種子。
一百多公裡外的一隻異變鳄魚被白絲纏上了。
白絲從鳄魚腳爪處纏上,任憑異變鳄魚怎麼翻滾啃咬都沒有要斷裂的意思。
它附着在異變鳄魚身上。
受鳄魚動作影響,白絲行動艱難。
異變鳄魚身上沒有傷口,更沒有被白絲勒住脖子窒息。
可僅僅是附着、纏着,源源不斷的能量被白絲從異變鳄魚身上抽取,去供養遠處的種子。
異變鳄魚很快變成一堆齑粉。
異常在這片雨林裡悄然發生。
為種子捕食的白絲不約而同避開了一個方向。
向客寒所在的東北部。
或許是祂擔心驚動自己的愛人。
或許是祂擔心自己的愛人擔心。
白絲遵從邬辭的命令避開了向客寒的位置,但祂和他們隐瞞不了太久。
向客寒返回臨時駐點的路上,注意到了異樣。
他一路上沒遇到一隻異變生物:異變生物的數量變少了。
但他隻是把這點放在心裡。
為了駐點人員安全,異能者把周遭的地都翻出來鏟了好幾遍。
異變生物的數量……減少到這種程度有些不對勁。
不過,因為害怕死亡而逃離片地區也在情理之中。
等人類文明的痕迹出現在眼前,向客寒低頭看了眼時間。
這個點,是醫療部巡查的點。
向客寒擡腳就往邬辭的帳篷走。
他身後的隊員習以為常地四散開。
該去找醫療部去療傷治病,該補充補給的去補充,該和情人見面的去交流感情。
醫生剛剛從邬辭的帳篷離開,正好在半路碰上向客寒。
“向隊,暴食一切都好。”
“嗯,謝謝。”
向客寒習以為常應下。
誰都知道他跑傷員區是找誰的。
心中的雀躍,讓他忽視了巡查醫生奇怪的眼神。
在鏡片後的眼睛沒有焦點,一雙眼睛茫然無神,隻是正對向客寒的方向。
兩人擦肩而過。
無事發生。
向客寒腳步一頓,扭頭看了眼醫生的背影。
有點奇怪。
這種奇怪在他站在帳篷前時到達峰值。
帳篷似乎在動。
向客寒站在帳篷前猶豫了。
帳篷明明沒有動。
那動了的是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帳篷内傳來:
“客寒?”
向客寒回神,“我在。”
帳篷被掀開一線,向客寒表情不變走進去。
一根彎成s形的的白絲“走”過他身邊。
白絲像穿鞋帶一樣,把充當門的兩片帳篷布緊緊縫合在一起。
向客寒第一個想法是:怪不得兩片帳篷布上多了兩排孔洞。
“你怎麼回事?”
他關心的聲音盡可能保持着平靜。
顯然向客寒沒有忘記在和墳場主戰鬥後,自己略顯漠視的冷靜給邬辭帶去的“傷害”。
當然,帶有漠視的冷靜造成的傷害是由邬辭先生在清醒後發出的控訴。
邬辭——現在是一個由無數白絲構成的人。
白絲構造他的身體,甚至是每一根白色頭發絲都和三天前的人形沒有差别。
白絲組成的五官動了,祂揚起嘴角。
“好看嗎?”
向客寒很難說自己現在是什麼心理,終于确認男朋友和自己不是一個種族的安心?
起碼邬辭神志清醒,他誠實道,“好看。”
末了,又補充一句,“像玉雕。”
離遠了看,忽略白絲排列表面的不平整,祂像極了等人高的真人玉雕手辦,還是發着微光的那種。
向客寒一進來餘光便觀察完帳篷,此刻站在白絲覆蓋的邊緣無處下腳。
邬辭輕笑一聲。
能量波動沿着聲波鑽進向客寒耳朵,有點癢。
帳篷内爬滿白絲,這裡就是個白色絲線編織的牛奶盒。
牛奶盒此刻裂開一條縫,始終和泥濘地面保持一線距離的白絲朝兩邊分開。
赤裸的一線土地展開在向客寒面前。
邬辭還坐在行軍床上,白絲呈現一條走向他的路。
向客寒主動走向他。
這無疑讓邬辭心情更愉悅:他好愛我。
邬辭毫不掩飾的反應觸動向客寒的心神。
向客寒站定在邬辭面前,恍然:他成功了。
從第一次和邬辭接觸的防備、打量,到發現可造之材的欣慰、堅定。
向客寒一開始抱着打磨頑石的珍視和看重。
隻期盼不斷撩撥自己的頑石活得久一點。
也陪他久一點。
他壓下心底隐秘的期盼和绮思。
等向客寒察覺邬辭的異常,就不得不放縱自己用真情裹挾着邬辭沉淪。
他甚至是帶了點竊喜的。
真心才可能換來真心。
直到邬辭毫不掩飾在他面前暴露一切,向客寒知道自己成功了。
邬辭昂着頭看了他一會,對方便在他面前單膝跪下。
作戰服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顔色,膝蓋粘上更多泥土也是一樣的顔色。
邬辭嘴唇微張,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
向客寒看着他,連睫毛都根根分明,“你能讀懂我心裡的想法?”
雖然是問句,語氣無疑是肯定的。
邬辭點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心情複雜.jpg。
“原來你想拴住我。”
向客寒左臂支在膝頭,朝他伸出右手。
“我隻是想和你。”
“一起守護這個世界。”
邬辭糾正他的偷換概念,“明明是守護人類。”
向客寒笑意更深,“人類會給你想要的報酬。”
邬辭不說話了。
無機質的白絲眼睛看着向客寒。
邬辭聲音很輕,“什麼報酬?”
“……我。”
“人類最強的戰力做你的奴隸。”
他語調上揚,偏偏神色一本正經。
糟糕的話聽起來更像在逗小男孩開心。
向客寒看得清楚——玉雕版邬辭的眼黑比眼白更凸出的部分都被塑造出來,一動不動注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