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熙招呼好侍者,準備推門回去,卻停下手上動作。
腦子裡不停閃過那如咆哮般的發言,“溫華熙!這個國家完蛋了,記者沒有出路,曝光這些沒有意義,做什麼都是一場空!我不要在這裡浪費我的大好年華!”
圖爾阿蘅滿身戾氣約她在海傳東門樹下見面,開口就是嚷嚷。
當時的她瞪着熬了兩個大夜的眼睛,滿是震驚和失望,一肚子的埋怨化成一句回怼,“膽小鬼!”
“你說什麼?!”圖爾阿蘅情緒更着急了,“你才是膽小鬼!我被警察糊弄的時候你在哪裡?洪天賜找我報複的時候,你還要說什麼程序正義!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要被欺負!”
她氣得抓起溫華熙衣領,重重揮上一拳,“你算什麼朋友!”
溫華熙被毫無防備的一拳打懵,再下一拳落下時迅速做出格擋。
後退兩步,揉着臉頰,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蘅,“我不是不讓你自保,隻是哪怕要反擊,我們也得按法律流程走,不能讓本來就正義的一方被潑髒水。”
她壓住情緒,繼續為自己辯白,“你别生氣,我也不是不幫你,現在調查到了關鍵時期,我們不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洪天賜那種小人身上。”
“關鍵時期?!你的事就是大事,我的就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信任你。但調查代孕不是我個人的事,是我們……”
“溫華熙!”圖爾阿蘅強勢打斷她,“我告訴你吧,我早就對華國失去希望了!我要出國讀研,這裡不自由,沒有希望,沒有前途,以後我也不會和你浪費時間了!”
她扯下自己的微型攝像機扔給溫華熙,“這個破社團,我再也不來了!”
溫華熙沒顧上撿《民生在線》的設備,還在掙紮,“我們今天淩晨蹲到曹坤北在江平和明珠市新的兩個點。”
“我沒有興趣再查下去了,查來查去,最後不就是官官相護嗎?連李貞一個警察都不能幫我伸張正義,我還能信什麼!”
她嗤笑,“承認吧,曝光了,也不過是在變相給他們打廣告。”
溫華熙握緊拳頭,咬牙問,“你是不是怕了?”
圖爾阿蘅啐了一口,“膽小鬼的人是你,不敢報複回去,又怕連累别人要鬧分手,你慫成這樣,我才看不起你!”
溫華熙自知說不動她,上手捉住她的手腕,“阿蘅,你不要沖動,我給你道歉,李貞沒有不肯幫忙,我們是記者,可以用記者的方式……”
“夠了!天天自我洗腦,扯什麼大道理騙自己,這些真的有意義嗎!?”
溫華熙通紅的眸子蓄滿淚水,倔強盯着她,不肯認同這些言論。
“你不是說和英謙學姐分道揚镳,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嗎?”圖爾阿蘅用力甩開眼前人的手,“你我也是,我真的受夠你這個頑固的保守派了!”
“啪啪”一聲,溫華熙理智瞬間回籠,想做出防禦姿态,恍惚發現是旁邊侍者輕拍她肩膀。
女孩輕聲問,“女士,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溫華熙卸下防備,禮貌淺笑着搖搖頭,松開門把手,“沒事,我去一下衛生間就好。”
“包間裡面有。”
“我去大堂就好,洗把臉再進去,你們先上菜。”
嘩啦啦水聲沖洗掉不該有的情緒,她最近飽受這種困擾。不确定是不是吃藥過多,專注力下降得厲害。
溫華熙對着鏡子調整狀态,還是忍不住想,她算保守派嗎?
在體制内,就一定會被劃到這一派系嗎?
擦幹臉上的水,拿出手機,她看不見圖爾阿蘅朋友圈裡的具體動态,隻有頂部朋友圈簽名多年不變:做一個自由的激進派,要權利就得往死裡鬥。
點開和她的聊天框,編輯了一條“你還想吃什麼菜”的信息發過去。
驗證出來了,還是被拉黑狀态。
她将手機放回口袋,調整一個社交場上的專用笑容。
她早不是多年前橫沖直撞的少年人,職場社交也懂幾分,當初趙珂教她的向上、向下管理的厚黑學,如今算是掌握些許皮毛。
不做個虛僞的人,卻扛不住要做一個附和大衆的體面人。
推開門,莞爾一笑,“這個白切雞滿意嗎?”
盧丹颔首,“這家出品是真不錯。”
“還記得我們大學附近那家嘉福酒樓嗎?兩家有點淵源,都是一個老師傅帶的。”
接下來的話題有些乏味,以美食和憶往昔歲月為主,連楊思賢有關的話題都沒提。
不論政,不提公事,她們的話題竟少得可憐。
溫華熙簡單吃幾口便停筷,坦蕩問,“打算在江平玩幾天?”
盧丹擦擦嘴,“我是下周有工作在江平,為了她——提前過來,看來中間可以回趟我媽家,後面再說。”
梁英謙:“我明天有個采訪,結束就回邶京。”
“我見完思賢姐再說吧。”圖爾阿蘅毫不避諱提及楊思賢,自覺彙報行程,“最近在休年假。”
溫華熙本該延申問問見思賢姐用意,再不濟也能問她和江蓠如何,尤其最近江蓠去西疆必然是因為阿蘅。
可那份被冷落的心難以把握話題尺度。
她隻能客套幾句,“行,你們要是哪個時間有空和我說,一起再吃個飯。”
這是要散場的意思。
“成,我們先回酒店,再聯系你。”盧丹真就帶着梁英謙離開。
圖爾阿蘅掏出手機,一副準備打電話的模樣,“你送一下她們吧。”
“好的。”溫華熙領着人出去,三人又一路閑聊邶京吃食和南方區别。
直到将人送到停車場,盧丹才從口袋裡遞給溫華熙個U盤,“給燕堇的。你要是遇到困難,也能找我們。”
溫華熙有幾分意外,颔首接過。
“阿蘅在車上的時候,不是剛剛那個态度,太久沒見了,她也别扭很多。”盧丹還是希望可以給她們說和。
溫華熙輕笑點頭,“你們到酒店了和我說。”
“好,走了。”
溫華熙再度拿出手機看阿蘅微信,又發了一條“要去喝一杯嗎”,還是拉黑狀态。
等她再回包間時,圖爾阿蘅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