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銘退出了電台界面,他不想貿然打擾,因此也沒有回複她隻言片語。
外面不見半顆星,他起身打開陽台側邊的半扇玻璃窗。
一股溫熱的風朝他撲來,帶着雨後濕潤的水汽,說不出的潮悶。
他同那個陌生女孩一樣,希望梅雨季快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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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過了大半,菰城的梅雨也連着下了大半個月。
祝家沒有烘幹機,陽台上懸挂的衣服越來越多。沒了太陽的曝曬,陰幹的衣服總有股萦繞不去的臭味。
祝流雙收了一堆短袖抱在懷裡,鼻尖湊上去嗅了嗅,果然還是有味道。
無奈,她隻得将手上的衣服全部扔進洗衣機重新洗了一遍。然後學着網上搜來的方法,将一部分衣服晾在衛生間,開啟風暖。剩下的一小半衣服,挂在自己房間的立式衣架上,等待夜裡空調吹幹。
适逢下雨天,這周日她沒有出門擺攤,待在家裡和母親一起收拾發黴的家具。
往年的梅雨沒有這般厲害,唯有今年大雨接連不斷地下。屋子裡的木質鞋櫃,櫥櫃以及好幾個儲物櫃都長滿了黴斑。
好在都是些上了年頭的老家具,也不用在乎處理時會不會變色。祝流雙在母親的指點下給所有發黴的櫃子噴灑了84消毒液,噴完後又用毛巾擦拭幹淨。
母親跟在她身後頭,等她擦完便用浸了清水的抹布再擦一遍,然後用吹風機悉數吹幹。
倆人忙活完後,顧春玲拉住了祝流雙本欲去做午飯的手。她将女兒拉到客廳沙發上坐下,背在腰後的另一隻手反複扯着靠墊。
“小雙,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醞釀了好一會兒顧春玲才開口。
祝流雙靜靜聽着:“您說。”
“就是……就是你嬸嬸前段時間給我打電話,說要請你去吃個晚飯。”顧春玲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叔叔嬸嬸很關心你,要給你做介紹。”
“關心?”祝流雙一張臉瞬間冷了下來,“當初他們撺掇爺爺奶奶來搶爸爸賠償金的時候對我們有過關心嗎?”
“你爸的賠償金本就有一半是屬于他們的。”顧春玲欲言又止。
祝流雙氣不打一處來:“先不說爸爸在世的時候爺爺奶奶一直向着叔叔家的事。就拿賠償金的事來說,十五萬你給了他們十萬已經夠多的了吧。奶奶拿了錢連門都不讓你進……最後這錢還不是進了叔叔嬸嬸的腰包!”
後面那句話,她幾乎是低吼着說出口的。顧春玲無措地撫上女兒的手心,不住安慰:“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們畢竟是你爸爸在世上唯一的至親。”
“說吧,這回他們又安的什麼心?”祝流雙冷靜地問。
顧春玲不敢去看女兒的眼睛,硬着頭皮說:“你嬸嬸說他們單位有個條件蠻好的年輕人,還沒找到對象。想着你也工作兩年了,要不就認識認識,處處看。”
“媽——”祝流雙壓抑着怒氣,“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還沒準備談戀愛。再說,嬸嬸怎麼突然想着要給我介紹對象了?”
“怪我……她打電話過來,我順口提了一嘴。沒想到她那麼快就給人說好了。”顧春玲小聲說,“你看,要不咱就去見一下,吃個飯立馬回來?”
“不去……”祝流雙堅決道,“沒興趣。”
“小雙——樓下你張姨家的女兒,比你還小一歲,孩子都出生了。”顧春玲繼續勸道,“說不定就遇上個對的人呢?”
祝流雙望着母親躲閃的目光,總覺得不對勁,于是沉聲問道:“媽,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麼一定要勸我去見嬸嬸說的這個人?”
“我……”顧春玲支支吾吾不肯道出實情,但經不住祝流雙的反複詢問,還是說了。
當初祝向東在世時,借給了自己的弟弟祝向前三萬塊錢,沒有打欠條,隻是口頭上承諾兩年後歸還。
可偏偏兩年期還未滿,祝向東就意外離世了。祝向前翻臉不認賬,偏要說是顧春玲搞錯了。
後來,顧春玲坐在他們家門口賴着不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祝向前夫婦才又改口說記起來了。但這錢始終沒還上。
這次祝流雙的嬸嬸崔麗打電話來,竟主動提起了當年借錢的事。說隻要祝流雙同意相親,那錢他們也會适時歸還。
顧春玲心裡想的簡單,流雙正是該談戀愛的年紀,相親多認識個人也不是壞事。更重要的是,家裡要用錢的地方多,她現在沒了工作能力卻想給流雙多攢點嫁妝,便應下了這樁事。
事情的真相全盤托出,祝流雙不忍戳穿母親的“美夢”,強硬的語氣卻軟了下來:“媽,你放心吧,相親我會去的。什麼時候?”
“就今晚。五點半,市中心的蓮花飯店。”顧春玲急急道。
敢情是老早就定好了,一直拖到今天才說,可見母親心底裡是知道她不願去相親的。
祝流雙低下頭去,散落的烏發遮住了她小巧的半邊臉頰,讓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行我知道了,那今天午飯咱多煮點,剩下的留着給你當晚飯吃。”
她面上雖然乖巧地應下了,心裡卻是門兒清的。
這麼多年了,叔叔一家都沒主動提過還錢,偏偏現在提,隻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因此,今晚的所謂相親,在她眼裡無外乎是一場“鴻門宴”。
既然推拒不掉,那她便隻能硬着頭皮去瞧瞧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