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等下被何銘看到自己的疲憊,眼下這治病的行當怕是要立馬歇業了!
“對了,小祝今年多大?”謝靜之裝作随意地問道。
顧春玲以為謝靜之等得無聊,想同自己唠唠家常,便問什麼答什麼:“虛歲二十六,工作有兩年了。”
二十六好啊,年齡也合适。謝靜之在心裡盤算着,越合計越滿意。正想再問些關于祝家的情況,便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外公,您找我?”何銘拉開簾子隻身走進了理療室。
謝靜之收回心中的算盤,一本正經指揮起外孫來:“怎麼老半天才來?快去把手洗幹淨,再替我将她背上的姜泥取下來。”他朝洗手池努努嘴,“然後用毛巾把藥泥和艾灰清洗幹淨。”
何銘不疑有他,取了牆壁上懸挂着的一件白大褂穿上,快步走到洗手池旁打開水龍頭。
他擠了一泵洗手液仔仔細細地将手清洗幹淨,随後又用消毒液給手部和腕部做了消殺。
做完清潔便俯身向前去處理顧春玲的背部。
整個過程不緊不慢,一氣呵成,仿佛是刻在記憶裡那般。
謝靜之欣慰地看着何銘忙前忙後,布滿皺紋的臉上隐隐浮現出幾分惋惜:這麼好的苗子,偏偏沒繼承他的衣缽,轉頭改志願去學了金融。
“好了,外公。”何銘仔細擦拭完顧春玲的背部,目不斜視地拉下她的衣衫,轉頭回複謝靜之。
“你去把小祝叫進來。”謝靜之藏起眼底的落寞,指了指簾子的方向。
何銘乖順照做,提步出了理療室。
等在外頭的祝流雙顯得坐立難安,大約是因為裡面有一個随時能牽動她心神的人。
“祝流雙,過來下。”
簾子的一角被人撩起,祝流雙擡頭的刹那看見何銘薄唇輕啟,聲音不輕不重地喊她的名字。
她不知所措地擡起手指向自己:“叫我嗎?”
何銘點頭,解釋道:“嗯,有事要交代你。”給外公打了那麼多年的雜,對于整個流程他熟悉得很。
“好——”祝流雙“噌”地站起來,“謝謝學長。”
何銘并未撇下她獨自進入裡間,而是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直到她走近了,他才替她撩起簾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祝啊,快來。”
謝靜之招呼祝流雙時,她仍轉頭回望何銘的方向。簾子晃動,卻不見那抹俊朗的身影。
他應該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吧?祝流雙失落地想。
不過,何銘已經做得足夠周到了,他甚至紳士地替她揭開了門簾。
“謝醫生,您是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嗎?”祝流雙打起精神問。
謝靜之撐着椅背站了起來,推開了祝流雙本欲攙扶他的手,兀自走到顧春玲身邊。
他撩起顧春玲的半截衣服,指着後背上泛紅的皮膚道:“小祝啊,聽好了。灸後大約三小時,你媽媽的背部會起水泡。等明天……讓她坐着,你給她放水泡。需要用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棉球自上而下反複消毒三遍。等水泡表面幹燥後,用消毒針沿着水泡下緣平刺……”
謝靜之的語速不快,邊說邊空手比劃動作,祝流雙大體上是看懂了。
她拿出手機,将醫生交代的事情快速記在備忘錄裡,然後又問:“謝醫生,除了這些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空調,電扇不能正對着吹,少生氣,早睡覺……下次等水泡痊愈了再來。”謝靜之笑道,“小丫頭挺細心的嘛!”
受到誇獎的祝流雙眉間染上羞澀:“應該的,應該的。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客氣話,便見一人從簾外走了進來。
祝流雙眸光一亮,心尖輕顫。
何銘端着一個搪瓷杯走到她面前。
他長臂一伸,将杯子塞進她手中:“小心燙。”
“哦,好。”祝流雙拽緊手柄,一股濃重的生姜味鑽入鼻尖。
她不愛吃生姜,平時在外邊吃飯時總會不厭其煩地将生姜挑出來,即使是細碎的姜末。
可眼下杯子已經遞到她手中了,又是何銘親手送來的生姜水,不喝怕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祝流雙垂下腦袋皺起眉,臉上浮現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她打算将手裡的“燙手山芋”一飲而盡,以示誠意。
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其實那不斷變換的小表情全數被何銘收入眼底。
“不是給你喝的,是給阿姨喝的。”何銘輕咳一聲,悠悠道。
祝流雙擡起頭,秋水般的眼眸裡漾起羞赧:原來是她會錯意了!
“哦好,謝謝學長——”她臉上發燙,繞過理療床走到母親身邊,将生姜水遞了上去。
背對着三人的顧春玲瞧不見身後發生的一幕,可坐在椅子上的謝靜之卻是看了個十足十的熱鬧。
他憋着笑偏頭去看窗外,緩了幾秒鐘才道:“做完督脈灸喝一杯熱生姜水,溫補陽氣。”
“诶,謝醫生費心了!”顧春玲慢慢挪過身子,接了女兒送上來的搪瓷杯小口小口喝着。
“老爺子——您結束了沒?菜都燒好拉!”正當屋内安靜得隻留下喝水聲時,袁小琴前來催人吃中飯了。
“結束了,一會兒就過來。”回答袁小琴的是何銘。
謝靜之的目光在外孫和祝流雙臉上反複轉悠了幾個來回,突然提議道:“阿銘啊,要不然咱們請小祝和她媽媽留下來吃個午飯?”
老人家轉頭時,臉上帶了幾分壓迫感:“你和小祝是朋友吧?”
何銘聽出外公話裡的意思,不敢辯駁。留祝流雙母女吃頓午飯他其實并不介意,不過是多添兩雙筷子的事情。
顧春玲聽得雲裡霧裡,不解地去看自家女兒:“小雙,這是?”
祝流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同母親解釋,慌忙低頭小聲應付:“咱們回家說……”
對付完母親,她迅速擡頭拒絕了謝靜之的好意:“這怎麼好意思叨擾呢!謝醫生,我們一會兒還要去市區買藥,家裡已經提前煮好飯了……”
第一次來人家家裡求醫,就厚臉皮地留下來蹭飯,饒她再如何喜歡何銘,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