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裝潢是低調奢華的複古新中式風,木質桌椅色澤光亮,造型别緻。桌與桌之間的隔斷别出心裁,有朦胧而唯美的白色紗幔;也有雕花繁複,意境悠遠的竹制屏風。
祝流雙的目光被餐廳正中央牆面上的“松鶴延年圖”吸引了過去,走近細看才發現并不是畫作而是刺繡作品。
透過白鶴的眼瞳,父親祝向東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重現。
“等年底單位發獎金了,爸爸就帶小雙去夢緣餐廳吃大餐。點我們小雙愛吃的東坡肉,大閘蟹,清蒸白魚……”
隻可惜,她的父親死在了那年的寒冬臘月,再也無法兌現對女兒的諾言。
夢緣餐廳幾經裝修,也早已變了當初的模樣。
現如今,他們家的招牌從本幫菜變成了網紅創意料理,人均消費價格也是一漲再漲。
許是在牆邊站得久了,引來了餐廳服務生的注意。
有人端着餐食小點走到她面前禮貌招待:“這位小姐,請問有預訂位置嗎?需不需要幫忙?”
“不……不用,我待一會兒就走。”祝流雙回絕。
她舍不得在這兒消費大幾百塊吃一頓晚飯,面露拘謹。
“好的,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時叫我。這邊矮桌上的團扇,竹笛都是供客人拍照使用的。”服務生笑容懇切地提醒道,沒有半點鄙夷之色。
夢緣餐廳本就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網紅餐廳,前來打卡拍照的顧客數不勝數。因此店裡的服務人員早就見怪不怪。服務生見祝流雙面容嬌好,隻當她是前來探店打卡的小網紅。
“謝謝。”祝流雙幹巴巴地回道。
為了掩飾内心的無所适從,她拿起桌面上的團扇繞開服務員快步走到另一邊。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股子焦灼難堪從哪兒來。
或許是從小省吃儉用的生活讓她自覺與這裝修高檔的餐廳格格不入。
思及呂風還在車裡等待自己,祝流雙準備及時回去。正當她即将邁步之際,腰間的皮帶不小心勾碰了一旁的隔斷。
白色紗幔輕輕擺動,隐隐約約可以窺見裡邊的人影。
“阿銘啊,你父親知道你肯來吃這頓便飯,特地點了你最愛的太湖三白。”有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來。
祝流雙蓦地頓住腳步。
阿銘?
對于“銘”這個字她尤其敏感。
“來,趁熱吃。咱們有多久沒坐一塊兒吃飯了……要不是你妹妹快中考了還得上晚自習今天鐵定會跟來。她啊,老跟我念叨着要看哥哥呢。”
祝流雙聽得出神,竟忘了要走。
白色帷幔隔絕了一方天地,燈光映襯下,她能看見三個身影。
一男一女并排而坐,還有一人獨自在對面。
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在驅使着她一探究竟,祝流雙腳下的步子挪不動半分。
短暫的沉默後,她聽見年輕男人語氣淡漠地開口:“我今天過來,不過是想跟你說個明白。相親也好,結婚也罷,以後我的事你别管。也别再去打擾外公……你要還想着升職加薪拿我去讨好上司,那大可不必抱有幻想。”
這聲音……是何銘?
她絕對不會聽錯。祝流雙緊緊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驚呼出聲。
原本,她隻是因為一個“銘”字在此處耽擱下來,聽了會兒牆角。
眼下,她又因為何銘這個人而決定留下來,把牆角聽全了。
雖然偷聽牆角,不是件光彩的事。
但是,對于他的點點滴滴,她都想了解。
祝流雙放輕了步子走到與何銘一幔之隔的雅間坐下。
很快,便有服務員過來給她倒水,準備餐具。
看來……不點些吃的是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拿出手機掃碼。目光快速掠過菜單上一道道名字冗長,圖片花裡胡哨的菜品,隻挑了兩樣最便宜能吃飽的。
點完菜,她又給呂風發了個消息。
【小風哥,我這邊還有點事要耽擱許久,你早點回家吧,不用等我。今天真的麻煩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消息發出,她便給手機開了靜音,端坐着身子,悄悄聽起牆角來。
隔壁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父子倆置着氣,全靠中年女人從中調和。
可祝流雙越聽越不是味兒。
她本以為坐在何銘父親身側的是他的母親,但何銘卻冷冰冰地稱呼她為“姚阿姨”。
所以……何銘的父母離婚了嗎?
怪不得他性格冷淡,臉上永遠是繃着的。想必與家庭變故脫不了幹系。
祝流雙這樣想着,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一樣,對何銘的心疼多了幾分。
兩方對峙,他孤立無援,一定很難過吧?
她将身體慢慢挪向座椅的後方,試圖透過帷幔的縫隙去看清何銘的表情。但從她的角度,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何銘對面坐着的那對男女。
中年男人梳着大背頭,臉型與鼻子同何銘有七分像。大夏天的他依舊西裝革履。鬓角處的頭發花白,嘴角微微下垂,劍眉擰在一塊。要不是有邊上的女人攔着,或許下一秒他的怒火就要噴薄而出。
何銘口中的“姚阿姨”看上去比他父親要小上好幾歲。皮膚保養得當,整個人打扮得珠光寶氣。偏厚的唇瓣上塗了蜜色唇釉,嘴巴一張一合極力勸說着何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