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客棧裡白天人多,但大多都是吃飯的,晚上人少。可不知為何,今晚這客人挺多,幾乎是集了前半月加起來所有打尖的客人。那店小二見倆人一直不給錢,也是着急,又催促一番:“二位客官若是錢帶的不多,可以住稍微沒那麼好的房間,沒必要非得住标準間。”
他這話說得極為客氣,再沒錢的人也會順着台階下去。
沈閑玉沖那店小二笑笑:“我不是故意不給錢,是真的沒找到錢。”
她說着,繼續翻找着自己的包裹,甚至還生起了靠治病抵錢,或者拿包裹裡的吃的抵錢的想法。
陸祈本來是藏有一些錢,可那錢在收拾東西時全放在了沈閑玉包裹裡,若是連沈閑玉都拿不出,那他身上真是分文未有。他看沈閑玉此行,想着該不會那些錢掉路上了吧,二人走了一下午,若是真掉路上,哪怕找回去也給人撿走了,這錢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他們手裡了。
……可大晚上的,總不能露宿街頭。
他猶豫道:“姐姐,不若用你的醫術?”
這話與沈閑玉想法不謀而合,她露了一個笑,不過再看到店小二神情時立即止住,微笑道:“這位小哥,我是名大夫,不然我可以給你看病抵消,我觀你周身氣場不對,恐怕是——”
那店小二打斷沈閑玉:“好了,别在這跟我胡扯,連個普通房間的一百文都拿不出來,還好意思跟我這說這亂七八糟的。我們這又不是縣城裡面,我們這可是縣城外圍,連這錢都拿不出來,你們還想着去裡面住,你們住得起嗎?”
那店小二說完,邊上的人議論紛紛,大多都是說沈閑玉與陸祈二人占着地方不用,沒什麼教養。一人說一句,說得陸祈臉色越來越沉。
沈閑玉拉着陸祈後退,心想虧是在縣城,陰陽人還有個底線,再怎麼說也就是陰陽人,這要在她們村裡,那鄉裡鄉親的,說話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早就破口大罵影響說自家生意了。
沈閑玉笑道:“那這樣吧,我們先出去找錢,等找到再來,就不打擾大家了。”
她說着,便帶着陸祈往大門外走。
那店小二見沈閑玉這樣說,臉色一緩,他也不是個刻薄之人,此時天黑,哪有把客人趕出去之理,更何況還有位年紀輕輕的小秀才,正要開口說讓沈閑玉二人去後院裡找錢時,一道年紀蒼老的聲音喝道:“這錢,我請了!”
衆人的目光向那道聲音望去,見是位年紀約莫六十多歲的老伯,那老伯一身褐色衣衫,身材中等,臉型寬長,皮膚黝黑,胡子稀拉,手腕處的衣裳都撩了上去緊緊綁起來,顯然是常年做粗活之人。
他眼神如炬,盯着正欲踏出門口的沈閑玉,叫道:“這位姑娘,你說你是大夫,我想請求你的幫助。”
沈閑玉本來聽說有人請她便立即回頭,見請她的老人家是這樣一個裝扮,心下一沉,有些不情願。這裡的客棧普通房間一夜要一百文,加上她與陸祈,那便是兩百文。
兩百文,普通人可是要幹十天半月才能湊齊這兩百文錢。若是有錢之人出手想幫倒也算了,有錢人之出手于己并無任何損害,幾百文不過也是撓個癢癢,可對沒錢之人,猶如拿刀劃了一長道。
沈閑玉道:“多謝這位老人家,不過我有錢,我找找就能找到了。”
那老伯聞言心思又是一轉,君來客棧往日晚上哪有這麼多人,他猜測便是有大德之人引來的,如今一看,果真不假,隻是未曾想到此人……竟是個小女娃。
那店小二見沈閑玉拒絕,興緻怏怏,也沒再搭話,這姑娘是真倔,他繼續忙自己的了。
而那老伯見沈閑玉拒絕,也沒再說,像這種人,他曾在八九歲時在家裡見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斷無收回可能。
***
沈閑玉将自己大包小包全都扒拉一遍。一旁的陸祈見此道:“姐姐,興許是真找不到了呢。”
沈閑玉打消這個可能性,在最後一個包裹裡找到了一荷包的錢。
這個包裹裡裝的是一些沈閑玉制成的珍貴藥粉,在打開包裹前,沈閑玉左望望右看看,在确定無人之後才打開,果真給她找到了全部的錢——十兩二錢銀子。
這些錢是她這幾年自己勞動所得,一點點攢的倒是沒什麼感覺,乍然一看整的,錢不少嘞,大銀子小銅币,一一相碰的聲音,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會兒清脆,一會兒沉悶,煞是好聽。
沈閑玉面色掩不住的笑意:“走吧。”
陸祈一驚:“原來錢沒丢。”
沈閑玉向陸祈瞥了一眼:“在我手裡的東西,怎可能會丢,不過為了保險,咱們這錢不能全放我手裡,給你一些吧。”
陸祈立即伸出手,見沈閑玉快速放在他手裡,隻有兩錢銀子。
……
有了錢,那店小二笑臉相迎:“客官,房間在二樓倒數第一第二間,稍後沐浴水便會送上來。”
沈閑玉笑着點頭:“陸祈,給錢。”
陸祈看着剛到自己手裡的二錢銀子,還沒熱乎,便要花出去了,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将二錢給出去,笑容從自己面上轉移到小二面上。
沈閑玉走在前面,沒走幾步,她又回頭看向店小二,道:“你今夜不要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