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凝本就生于戰場,又怎能讓他困于一府之内,當初宮中消息傳入裴府,戰事四起,齊雪心見他坐卧不甯便知他的心屬于戰場,裴凝在齊雪心的目送下,踏上了征程。
浔陽城外大雨下了三日之久還未歇,天空陰沉沉遮蔽了日光,仿佛一隻巨獸張開大嘴,将一切吞噬。
一輛馬車正疾馳着向西而去,馬車之上,士兵正向地帝姬彙報北齊和大夏出兵動向。
士兵身上的水沾濕了馬車,迎上帝姬厭惡的神情,他并不自覺往後退去,半個身子淋在雨中。
帝姬淡淡說道:“知道了,退下吧。”她用腳緊緊地踩住馬車上鋪的毯子,毯子雪白柔軟,是吳鴻飛送她的第一個物件,聽聞是由北極特有的一種似鶴的水鳥身上羽毛而制。
很稀有,但此刻卻在她腳下被蹂躏。
風吹起車簾,更多的雨水湧入,反而把毯子弄濕。
帝姬不悅地勾起腳尖,将毯子挑起,用力一送,整個毯子掉落在地。
她不是沒給過吳鴻飛機會,讓他以新帝名義朝拜北齊,帶上且莫最好的刺客,将北齊皇帝和他兩個皇子都殺了,如此便可無後顧之憂,但吳鴻飛這死腦筋,還真敢甯死不從。
再有骨氣最終還是化作一堆腐肉。
大山此刻正在大夏西邊一座小的城池,他一人可頂十幾人,而他此行的任務隻需要在城内制造出小小騷亂,帝姬派給他手下十人,刺客以且末語禀報:“軍長,大夏援兵已到城外五十裡處。”
大山回應:“你們在此留守,待士兵入城後離開,在約定地方相見,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且末一向以服從為主,他們不敢多問,大山身量高大,速度卻并不慢,若他邁開步子,一步可頂别人四五步之遙,此處并未下雨,但他順着沿線湍急的河水向浔陽方向跑去。
似是感應到了浔陽的雨,望京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趙榮爍和大臣處理完事後,時候不早,天已露出溫柔的晨曦。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便早朝,沈淮序和趙染不欲多打擾,各自回了寝宮。
回去路上,沈淮序始終思索袁崇将軍的話,若是不能一舉拿下逐個擊破,想要制衡北齊和大廈,那他們會選擇哪一個城池?
回宮後,沈淮序身上已經被酒氣沾染,他換下衣服,摸出懷中先帝趙巡留給他的信。坐在一旁,借着燭火拆開,筆迹遒勁有力确實是趙巡親筆所寫:
【浔陽一事,朕本欲帶進棺材中,讓其永埋地下。
但朕夜不能寐,每每閉眼時總憶起與沈括相處的過往,幼時朕與你父親便如同你與榮爍一樣,彼此信任無話不談。
他是北齊最鋒利的劍,無往不利,曾以為我們能夠一起開創太平盛世,但終究是我對不起他。
當年浔陽一戰,本是我方勢優,沈括、沈青,隻要有他們二人,加之浔陽特殊位置,哪怕是大夏以五倍的兵力強攻,也未必能攻下。
但那年的暴雨似乎給了大夏轉機,長江沿岸本就是水患重災區,當年浔陽下了六天的大雨,欽天監報,依浔陽所處的位置,不出半日必會被河水所沒,朕将欽天監所言寫一書信,急報傳于軍中,隻要他們父子二人還在,城沒了仍可以攻回來。
不曾想,你父親非但不願離開,還斬殺了傳召的侍衛,要與浔陽城百姓共存亡,許是上蒼為了懲罰朕,不僅痛失兩名愛将,而且也失去了浔陽。
朕對不起他們父子二人,也對不住浔陽百姓,也許很快朕就會再見到他們。】
沈淮序的手不自覺地顫動,窗外暴雨傾盆,狂風吹開窗扉,吹滅桌上的燭火。
沈括的話音猶在耳:“淮序,這個世界上并不隻有戰争,若是北齊和大夏各安一方水土,守護各自百姓便好了,隻怕為父等不到那日,且看你們這些後輩吧。”
沈淮序失聲大笑,趙巡與他的父親又怎能同他與趙榮爍相較!
他父親一生為黎民百姓,又豈會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棄整個城的百姓于不顧。
窗外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像無形的手一般将他拍醒。
浔陽處于北齊大廈邊界,易守難攻,且末和西宛以及西部各族在邊界虛張聲勢,其實是為了奪下浔陽!此前他在浔陽遇見帝姬絕不是偶然。
沈淮序拿着信件匆匆跑到太和殿:“榮爍,我知道且末的意圖了,且末是為了浔陽。”
浔陽雖現在不屬于北齊,但趙榮爍知道夏霁還在那兒等着沈淮序,亦知道浔陽對于沈淮序不同的意義。
趙巡駕崩後留給趙榮爍内閣,有他們的輔佐,加之趙榮爍如此沉穩的性子,定不會出大錯。
趙榮爍登基後雖然政務雜亂,邊境有外敵侵擾,但他一直穩紮穩打,隻要他不擅做決定,便永遠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