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靳并沒有開車來,我們是打車回的酒店。
他說到做到,的确讓給我感受到了和野獸同眠的滋味,四肢都仿佛被拆卸重裝,這種滋味挺久違的。上一次,還是他向我提出搬去他家那回。
我跟他的關系,最近變得有些奇怪。
雖然他一有空就來找我這沒錯,但我們很少發生親密行為,頂多就是一起喝喝酒,看看電影,吃吃飯。
怎麼說呢,有點像戀愛初期的情侶。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嘗試用各種言語激他,我想讓他放縱、失控,卻鮮有成功。
第二天早上我睡過頭,睜開眼睛,距離上班時間隻剩十分鐘,手機上有四個未接來電,都來自盧經理。
嚴靳的手臂壓在我胸口上,我動不了,我推了推他,說:“我要遲到了。”
他閉着眼睛,不動,應該說除了嘴角都沒動。他說:“既然已經确定要遲到,你着急也沒用。”
我說他站着說話不腰疼,他說,你要不先把未接來電回複了。
我打給了盧經理。盧經理說:“小易啊,下午集團方總要過來參會,陳總的意思是,想讓你做個彙報。”
“什麼彙報?又是什麼會?”
“哦,不是什麼特别正式的會議,就是投行律所之類的會有人過來,咱們多方溝通一下工作。”盧經理說,“你也别太緊張,實在不行我還能頂上。”
我趁機告訴他,昨晚回家加班,有資料落家裡了,既然如此,我得先回去一趟,大概會晚一個小時到公司。
盧經理說好,他讓我快去快回。
我挂斷電話,轉頭看嚴靳:“你知道我們下午要開會?”
“我不知道方玉珩要來。”
“海鉑聘請的是萬恒的律師團隊?”
“更準确地說,是我的團隊。”
“怎麼證券也能跟你扯上關系......”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不挑活兒,賺錢的都接。”
我說他唯利是圖,想了想又問:“那下午你參加嗎?”
“本來是不參加的。”
“本來?那......但是?”
“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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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嚴靳還是來了,來得特别早,跟着他的漂亮秘書一起。小蜜蜂被領導派去給他端茶倒水,水杯一放就給我通風報信。
我臨時找了個小會議室檢查整理資料,沒過多久,小蜜蜂的微信消息又來了:陳總讓我們買咖啡,你有什麼想喝的?
我跟她說随便什麼都行,我還告訴她,嚴靳下午不喜歡喝咖啡,你最好能給他搞杯茶。
小蜜蜂給我回了個“OK”的表情,緊接着還發了個發送彩色愛心的小貓。
我把資料整理得差不多,盧經理找到小會議室來了,順手給我帶來了咖啡,他說:“忙完了?中午都沒吃飯吧,辛苦了。”
我說沒事,當減肥。他讓我把檢查好的全部東西打包發送給他,他複核一遍,他說雖然不是正式會議,但方總要來,還是謹慎些好。
如今我聽到方玉珩的名字,已經心如止水。
大概是他訂婚那天,我砸破嚴靳額頭的刹那,把鏡花水月一般的回憶也砸破了。破掉的東西就該及時丢掉,否則囤積破爛的地方一定會成為垃圾場,而我不願成為垃圾場,我的心和大腦都不願。
盧經理站了幾分鐘就走了,我躲在房間裡小憩。
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睡也睡不踏實,我索性站起來,踱步到窗戶面前,打開咖啡喝了一口,今天的香草拿鐵比以往都甜,我嘗到了蜂蜜的味道,還嘗到了盧經理見不得人的鬼心思。
他一定很想在方玉珩面前掙表現吧。
其實他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我會同意。
我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猶疑片刻,咽下了那口咖啡,我打電話給嚴靳,說:“你到茶水間旁邊第一間會議室來,門口寫了013。”沒等他應聲,我又說,“順便幫我叫輛救護車,我過敏了。”
沒等他應聲,我就把電話挂了,嗓子已經開始紅腫、發癢,眼睛也很癢,我又打給小蜜蜂,我說:“待會兒等我離開,你記得第一時間把013的門鎖起來。”
小蜜蜂很茫然地喊了句為什麼?我正要給她解釋,房門被人用力推開,嚴靳走進來,我看到他一步步靠近我,這時好像肺裡的空氣正在被什麼東西往外抽。我有點喘、有點頭暈,我試圖往前走幾步,缺氧讓我天旋地轉,我栽倒下去,他用手臂托住了我。
我靠在他腿上,呼吸得有些艱難。嚴靳想要把我抱起來,他說他的車比救護車快,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賴着不動,我沖着他笑,我說:“你的車......可不比救護車......動靜大。”
他皺着眉頭看我,他說不知道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但不要用身體開玩笑。
我在地上滾了兩圈,我就是不走,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很難看,托着拉着把我從地上撈起來,拽起來,抱起來。我眼前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終于還是喪失了和他糾纏的能力,肺裡的空氣像要被吸幹了。
救護車來得比我們預想都快。
我透過發黑朦胧的視線,看到了幾個白色身影,我分不清他們是白衣天使還是來索命的陰差,我聽不清他們說話,耳朵嗡嗡嗡的,就像第一次看竹蜂演出那晚。但我能分辨出嚴靳的聲音,他在跟旁人說話,他的聲音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的意識一直都清楚,隻是說不出話。被送上救護車前,我好像還看到了方玉珩。嚴靳一直在我旁邊,後來他沒說話了,但我能感覺到他,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
再後來,我被送到急救室,在那個封閉的空間裡,嚴靳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我忽然覺得好累,忽然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