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一切症狀都減退了。沒有陰差帶走我,隻有白衣天使拯救我。非常感謝他們。
嚴靳坐在我床邊,他看到我睜眼,伸手摸了摸我。我倆四目相對,沒說話,過了很久,他清了清嗓,問我:“到底怎麼回事?”
我一時沒能組織好語言,我跟他說我還是很累,我想睡會兒。
他告訴我,我需要在醫院住幾天,幸虧醫生來得及時,否則可能需要切開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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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醒睡睡地磨蹭了大半天,直到晚上才把前因後果告訴嚴靳。
我跟他說,咖啡是陳總請的,行政買的,盧經理帶來的。我說杯子上寫的香草拿鐵,但裡面有蜂蜜,盧經理知道我蜂蜜過敏。
我還告訴他,盧經理拿走了我所有的彙報材料,盧經理說今天方玉珩要來,是個很好的表現機會。他還說,你實在不行,我可以頂上。
我對嚴靳笑呵呵一攤手:“他想要頂上,我就如他所願嘛。”
“你他媽是不是有什麼毛病!?”這是嚴靳第一次吼我,他說,“過敏嚴重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被他吓的。我說我知道,所以我給你打電話了啊,所以我沒死啊。
嚴靳歎氣,歎得很重,一張臉又黑又沉,他在病房裡來回走,來回地走,偶爾轉頭罵我。
他說:“我不知道你腦子裡究竟裝的什麼東西。”
他說:“你的命真他媽一文不值。”
他說,“為個他媽的盧永剛你至于嗎?”
他說:“還是想要做給方玉珩看啊?”
他說:“自己都不在意性命,你還指望誰他媽在意?”
他一連說了好多個“他媽的”,我覺得挺新奇,我從沒聽過嚴靳這樣說話。我又對他笑了,我問他,那你在不在意?
他對我搖頭,他說:“我不想再管你了。”
嚴律師做事雷厲風行的,剛說完這話,當真轉身走了,他和開門進屋的方玉珩擦身而過。
我看着方玉珩,臉上沒太多表情,他坐在我旁邊,很溫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水靈靈的,好像富有神采又好像是要哭。
他說他好後悔,他好像真的做錯了,他應該陪在我身邊,應該保護我、關心我,應該幫我隔絕一切的過敏原,就像小時候那樣,我們一起吃東西,他總是會反複閱讀配料表。
我看着方玉珩,我又根本看不見方玉珩,我的眼前全是剛才嚴靳離開的背影。
我對方玉珩說:“不早了吧,彤彤在家很無聊的,你回去陪她吧。”
方玉珩說:“彤彤今天陪幹媽去看話劇了。”
我說:“還沒散場嗎?你要不要去接?”
他說:“我放心不下你。”
我笑了一下,我說:“方總,我今天蠻累的,我想要休息。”
他張了張嘴,仿佛是還想聊點别的,但最後克制住了,他站起來,對我說:“那晚安,那你好好休息,那我明天再來。”
他走到門口又說:“休甯,不要叫我方總。”
我對他揮了揮手,我說,那我努力升職加薪,下回你叫我易總。
方玉珩笑了一下,笑得半真半假,不怎麼輕松。
嚴靳一晚上沒回來,我一晚上沒睡着,我腦子裡反複回想着他罵我的話。
我覺得自己好賤,人家罵完就走了,拍拍屁股,很潇灑地走了,我還用大腦錄下來,反複“鞭策”自己。
我覺得他罵得很有道理,但我做的也不完全是錯。
我從小就是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的,每次都能成功。
鋼琴老師欺負我,我就讓他欺負到底,我就從樓梯上滾下去,盧經理想要讓我缺席會議,我就給他機會,我就狠狠地缺席。
第二天小蜜蜂來看我,她告訴我,盧經理辭職了。
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他居然就自己辭職了?
這些人真的很好笑、很脆弱。他們想要搶走十分,我送給他們一百分。然而真的拿到一百分,怎麼反而拿不住、受不起了。
既然明知自己沒有承受能力,為什麼一開始要動懷心思呢?教鋼琴的好好教鋼琴不行嗎?當領導的好好當領導不行嗎?非要把音樂污染,非要把職場攪亂。他們覺得自己隻是一點點的惡,一點點的壞吧。但一滴墨落到水裡,水的顔色就是會變啊。
小蜜蜂問我,為什麼要把013鎖起來,我本來想告訴她,咖啡杯上有盧經理的指紋哦,但我遲疑了一下,我說:“裡面有好多資料嘛,萬一涉及商業機密?我可不想擔責任。”
小蜜蜂笑着說:“小命都差點不保,你還想得挺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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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珩的确如他所說,第二天又來了,不隻是第二天,第三天也來了。
我們話不投機,他說他的,我說我的。我試圖趕走他,沒成功,幹脆就維持這種對牛彈琴、雞同鴨講的狀态,多少能排遣一點寂寞。
我偶爾差使他下樓幫我買水果、買煙,然後把護士氣得破口大罵。
嚴靳一直沒出現,我也沒繼續想他,我覺得可能我們已經緣盡于此。
直到第四天早上,我頂着一個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我準備去辦出院手續,嚴靳開門進來了,他給我買了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