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世界上的律師又不是隻有嚴靳一個,為什麼偏要找他。
小蜜蜂看着我,眼神好鋒利,像冷兵器,她把我的手抓得好疼,我沒辦法直接說“不”。我試探着回看她,決定采取更不地道的懷柔政策,我扶着她的肩膀說:“現在太晚了,你先休息,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
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頭,她低聲說:“謝謝你,這段時間跟你添了很多麻煩。”
我又被她架到“樂于助人”的高度上了,這裡真的高處不勝寒,更可怕的是,我腳底下踩着一片虛空。我不喜歡幫助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不得不”。
我被迫擠出笑容,那種可以讓她安心的笑容,我說:“談不上是麻煩,我也希望這件事情能夠盡早解決。”
我問她虞槐狀态怎麼樣,她擺手說:“這陣子有我陪她,還好。我們就像掉進了一個遊戲副本,過着和主線完全不同的生活。”
“那我把你帶走了,她......”
“不是你把我帶走,是我願意跟你走的。我仔細想過了,這種陪伴解決不了問題。”小蜜蜂說,“啟明健康中心這種地方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我要讓她光明正大地從那裡離開,她的父母也需要跟她道歉。”
無形的壓力再次充斥在了空氣裡。
可能是看我神色略顯僵硬,小蜜蜂主動提出讓我休息,她說:“今天的确已經很晚了,我們明天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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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泡了個澡,熱水包裹身體讓我感到舒适,可能是過分貪戀這種直白的輕松暢快,我在浴缸待的時間有點過長了,起身時差點一頭栽回水裡。
視線灰蒙蒙看不清楚,我沒有抓到浴巾。因為有點虛脫,身體使不上勁,我又不想光着身子倒在浴室地闆上,幹脆帶着一身水氣直接摸回到了床邊,床單和被套被我搞得濕淋淋。
我仰面朝天地躺着,聽力也很模糊,像與世界隔着一層膜,隻有撲通的心跳異常清楚。
這種狀态我并不陌生,我經常無法精準把控泡澡的時間、溫度,小的時候就是這樣,長大以後也沒長進。嚴靳在浴室地闆上“打撈”過我好幾回,所以他之前才會那麼執着地叮囑我,不能喝酒、注意時間、水位還有溫度。
我經常反駁他,我說你不上網嗎,你沒看過大學生或者都市白領拍的vlog嗎,我說别人忙碌一天回到家,泡在浴缸裡,還會吃水果、看電視,磨磨蹭蹭好長時間。
他說,他上網,他不看大學生和都市白領拍的vlog,他說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我耳邊的心跳聲逐漸走遠了,那層将我和世界隔開的膜也逐漸變薄。
我從枕頭邊抓起手機,打開微信,我需要從聯系人列表中才能找到嚴靳,對話框裡沒有他,上一個手機已經被我扔掉了,我還記得那台手機收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是:甯甯,别超速,注意安全。
這條信息成為了那台手機的催命符。
最終我還是沒有聯系嚴靳,第二天早上我告訴小蜜蜂,我會幫她另尋高明。我說:“你别擔心,榕城比他靠譜的律師,有的是。”
我給方玉珩打電話,他給我推薦了三個人,我花了幾天時間,與之逐個見面。
打電話給方玉珩我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甚至在他含糊不清地問我,為什麼不找嚴靳幫忙的時候,我的心中仍舊平靜如水。
方玉珩問我,找律師做什麼,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我說不是,隻是幫朋友忙而已,我幫她們,就像你幫我。
方玉珩說:“我們隻是朋友嗎?”
我說:“不然呢?你希望是什麼?難不成還想讓我當你的婚外情對象?”
方玉珩足足一分鐘時間沒有吭聲。
我對此表示理解,他可能有點震驚,畢竟我此前從未用這種方式與他對話過。
不過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點混淆了。嚴靳的名字纏着我的大腦,一直不肯離開,我下意識把與他說話的語音、語調、語氣,甚至是遣詞造句,一并帶到了别的對話中去。
方玉珩低聲咳嗽了兩聲,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說我知道。他又說:“你和嚴律......”
我等着他問完後面的話,他卻話鋒一轉:“算了,”他說,“今天晚上我正好要跟黃律師吃飯,你要來嗎?”
我沒回答。
他說:“彤彤也在。”
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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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律師的年齡比嚴靳大很多,秃頭、戴眼鏡、文質彬彬的,和嚴靳完全兩種氣質。不過他吃東西的時候很有修養,一點聲音都沒有,這點倒是和嚴靳很像。
吃飯過程中,我沒有跟他聊案子的具體細節,隻是提到了“啟明健康中心”這六個大字,黃律師放下刀叉,微笑着對我們搖頭,他看看我,又看看方玉珩,然後說,這個案子他恐怕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