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循着古舊的石階,一步步緩緩爬行上去,每過數十丈均有人把守,險要處設有檑木炮石、強弓硬弩,還布置着竹劍竹刀制成的陷阱。
半個時辰後,衆人登上了一片山頭,此處草木茂密,郁郁蔥蔥,隻見花草樹木,卻見不到哪怕一間木屋茅寮,一點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
在前帶路的頭目察覺到盧鲲等人站在原地、一臉疑惑,便停下了腳步,稍愣了片刻,伸出手指指着前面解釋道:“要越過前面的山頭,才能到達大寨。”
三人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樹林。
仝倫嘉走至頭目跟前,微笑着套近乎道:“不知壯士怎麼稱呼?”
頭目顯然對他頗有好感,答道:“在下麻奎。”
仝倫嘉拱手道:“見過麻兄,小生仝倫嘉。”他露出好奇的表情,油然道“此處青山削翠,碧蚰堆雲,正是一處絕佳的所在。請問麻兄,這地方可有名字?”
麻奎看向仝倫嘉,贊道:“你這書生倒也有些眼力。這山頭确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做聖獸嶺。你可知此名何來?”
仝倫嘉兩眼珠一轉,頓時醒悟,道:“可是麐獸在此出沒,所以得名。”
麻奎咧了咧嘴,點了下頭,道:“時辰不早了,我們抓緊時間上山吧。”說完徑直在前帶路。
盧鲲邊走邊問身旁的匪茹道:“何為麐獸?”
匪茹看了他一眼,悄聲解釋道:“麐獸是遠古聖獸,也是我們蛻族的守護神。不過我從未見過麐獸,其樣貌也隻聽阿娘說起過。”
盧鲲點了點頭。
衆人默默地穿行于聖獸嶺,周圍除穿林的風聲和林間的鳥鳴聲,再無任何聲響。
當他們即将步出聖獸嶺時,“嗷——”突然林間傳來一聲洪亮的咆哮聲,初時衆人以為是老虎的吼聲,然而從小生長于山野間的盧鲲聽出這并非是虎吼聲,他心中不禁一陣緊張。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麻奎、仝倫嘉、匪茹神色還算鎮定,墜在後面的六名小喽啰此刻面色已經發白,手中緊抓着兵刃,四處張望。
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卻又辨認不出方向,随着聲音越來越近,衆人心跳加速,紛紛查看四周,就在這時,匪茹忽然驚恐地望向盧鲲,須臾之間,麻奎、仝倫嘉及其他六名小喽啰都看向了盧鲲,他們俱都睜大瞳孔,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那六名小喽啰雙膝一軟,全都趴伏在地,整張臉埋在地上,不敢擡頭。
盧鲲也已知道身後有異樣,他正想轉身,突然一股熱氣噴在他的頭頂,濃烈的腥氣傳入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的佩劍,這時方才想起承宵劍已經在山下交給小喽啰了。一隻巨爪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猶如千斤重擔落在肩上,他自知命懸一線,唯有拼命克制住想要逃離的念頭,同時盡最大的努力平複劇烈的心跳,待稍稍冷靜下來,他看到站在對面不遠處的仝倫嘉向他打着手勢,要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數息時光,盧鲲感覺像是熬過了數百年,在他身後的龐然大物此刻正在他頭頂嗅來嗅去,巨爪終于離開了他的肩膀,不一會身後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盧鲲這才緩緩轉身,隻見一隻巨獸正慢悠悠地朝相反的方向去了,此獸身軀龐大,比一隻成年虎還要大上兩倍有餘。長相卻異常奇特,它頭身似狐,頭上長鹿角,耳朵長且圓,四爪如虎,渾身錦色獸毛,讓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盧鲲想不明白,這頭異獸為何會放過自己?
麻奎呼出一口氣,“啪”的一聲,坐倒在地。仝倫嘉一手撐着身旁的樹幹,一手抹去額上的汗水。匪茹仍呆立原地,一動不動。
休息片刻,麻奎将趴在地上的六名小喽啰招呼起來,盧鲲與仝倫嘉喚醒匪茹,一衆人繼續往前走去。
走出聖獸嶺,盧鲲發覺身旁的匪茹朝自己投來敬仰的目光,不止是她,包括仝倫嘉、麻奎,那六名小喽啰的臉上早已沒了之前趾高氣揚的神情,對他全都一副低眉順眼的服帖樣。
越過最後一座山頭,往上還有座山,想必那才是真正的班曲律山頂峰。盧鲲擡眼望向頂峰,隐見建築物的輪廓,分布範圍甚廣,心下估算,山頂至少可容萬餘人居住生活。
直至日中,衆人總算爬到了山頂。一座寨門出現在古道盡頭,門前一大塊平地,地面很是平整,周圍由粗實的木栅連接成牆,大寨内望樓林立,遠近均可探視敵情、傳遞消息。
通報姓名、來意後,盧鲲等人随麻奎進入大寨。
初入眼的景象着實令盧鲲三人吃了一驚,他們看到有老弱婦孺在寨内閑逛小憩,有蓬頭稚子在追逐嬉戲,雞犬随處可見,遠處田野間有人耕種,木屋茅寮隐見炊煙,真是家家安樂,戶戶祥和,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盧鲲難以置信能在這裡看到如此太平和樂的景象,不但是他,連見多識廣的仝倫嘉也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閱曆淺薄的匪茹更是瞪大了一雙好奇的眼睛。
三人由麻奎引入寨内大堂,隻見這大堂内布置得粗野簡陋,裡面的桌椅凳架一應物事俱是原木制成,未加修飾。堂内唯一能引人注意的是一張披着虎皮的座椅,這是一張完整的虎皮,毛色光鮮,像是剛剝下來沒多久,張口露齒的虎頭被安置在了座椅的上端,一副仰首怒目的兇悍模樣。
一名小喽啰來到大堂,跟麻奎悄悄說了幾句話,麻奎回了幾句,小喽啰随即離開了大堂。
麻奎面帶歉意道:“寨主臨時有事需耽擱片刻。想必你們也都餓了,我已叫人去弄些茶水點心。”說着做出請的手勢,道:“我們坐下來等吧。”
三人紛紛坐在了樹木樁子般的簡陋木凳上。
不一會,小喽啰端來了茶水點心。三人看了下盤中所謂的茶水點心不過是幾杯清水、幾塊餅子和一些山棗,他們正覺得肚餓,于是顧不得許多都吃了點。
堂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打招呼的聲音,盧鲲放下杯子,往門口看去。
一名披着散發、虎背熊腰的粗野漢子仰首闊步地走進大堂内,一屁股坐在了虎皮椅上,他眉眼含威,俾倪堂内諸人。
令盧鲲稍感意外的是随粗野漢子一同進來的除了幾名外貌兇悍的男子外,還有一名年約十二、三歲,衣衫破爛、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盧鲲認出,這名小男孩正是被神廟獻祭的女孩的弟弟。
盧鲲鎮定了下心神,與仝倫嘉、匪茹一同站起身來,向粗野漢子拱手施禮,盧鲲自我介紹道:“在下盧鲲,見過寨主。”随後引見仝倫嘉與匪茹道:“這位是仝氏族人仝倫嘉,這是藍族長的女兒養匪茹。”
博呼黎不由得多看了仝倫嘉、匪茹幾眼。這時站在另一邊的麻奎走上前,在寨主博呼黎跟前悄聲說了幾句話,博呼黎面色一變,随即望向盧鲲,上上下下反複打量了許久,他沉吟片刻後道:“你們這次來了多少兵馬?”
盧鲲坦誠道:“随軍五千,蛻兵三千,共計八千,另外四大家族可能另有部署。”
此言一出,不但博呼黎及其手下驚訝莫名,連匪茹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唯有仝倫嘉神色自如。
博呼黎稍愣片刻,奇道:“你為何如此坦誠?”
盧鲲哂然一笑,道:“在下有心想與寨主結為同盟,自然要坦誠相告。”
博呼黎身旁一名鼻鈎如鷹的漢子拱手道:“寨主!休聽他的花言巧語,他們沒一個好人,指不定設下什麼圈套讓我們去鑽。”
博呼黎沉默不語。
盧鲲突然哈哈大笑,頓時引起衆人的注意,他絲毫不在意衆人異樣的目光,看着博呼黎道:“寨主與四大家族為敵多年,自然深知四大家族的手段。現在我們冒然上山與你們商談合作事宜,你們心中難免會有疑慮,這我能理解。隻是現在放在你們眼前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可能是萬劫不複的陷阱,就看寨主如何定奪了。”
博呼黎一雙如雄鷹般的眼睛盯着盧鲲一瞬不瞬,盧鲲始終從容以對。過了良久,博呼黎嘴角微揚,道:“足下說的話我難辨真假,不如以我寨中的規矩解決,如何?”
盧鲲好奇問道:“不知貴寨有什麼規矩?”
博呼黎從虎皮椅上站起身來,悠然道:“我們寨裡的規矩就是,你需得連續打赢三人,方能在這裡說得上話。”
盧鲲不假思索道:“在下願意一試。”
博呼黎點了點頭,看向随從中一名個子矮小精悍的漢子,吩咐道:“黑剒!你來打頭陣。”
叫黑剒的矮個子上前抱拳領命道:“遵命!”說完走到大堂中央,雙手一揮,手中多了一對一尺長的短刺。
盧鲲雙手一攤,道:“如要比試需先歸還我們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