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瀚東、柳櫻自然聽從塗老大的安排。
待船靠岸後,兩人透過船窗看到簡陋的碼頭上,一群身着粗陋衣衫的搬運工正在将貨物搬下船。虞瀚東看出他們所運的貨物皆是茶葉、鐵器等當地稀缺之物。
隻半日時光,大貨船上的貨物清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自然是要運往月蟾島的。
大貨船再次出發,離開北鲲島後海路極不穩定,一路上船體颠簸起伏,讓人極難适應,從未長時間坐過大船的柳櫻身體不适,剛開始嘔吐不止,茶飯不思,沒有一點胃口,後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時不時夢呓想爹娘了,想要回家······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日,當她逐漸清醒,能夠起身時,這才發現虞瀚東早已瘦了一圈。後來聽船上的夥計打趣說,在她病糊塗的那段日子都是虞瀚東沒日沒夜地照顧着她。
對此她自然心懷感激。
終于有一日,船速漸緩,虞瀚東與柳櫻猜測即将到達月蟾島。
兩人興奮地離開船艙,來到頂樓的甲闆上。當他倆來到船首時,隻見塗老大和幾名得力的手下正愁容滿面地望着前方。兩人走近,順着他們的目光望向海天之際,那裡被遮天蔽日的烏雲籠罩,其中隐現電閃雷鳴,望着那邊的情況非常之糟糕。
随着塗老大一聲令下,大貨船就地下錨,停在了原地。船體随着海水流動在原處輕輕搖擺,塗老大看着共事多年的夥計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問道:“你們說說看,我們該咋辦?”
衆人面面相觑,卻沒一人發言。
正當塗老大心急如焚之際,一名姓葉的老船員悠悠道:“這次算是被我們撞上了。”他看向塗老大,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塗老大脫口而出道:“那你知道我們這次失約的話要賠多少銀兩嗎?”
一名長相粗犷的船員道:“那也不能用命去填啊。”
虞瀚東與柳櫻在旁聽了一陣,漸漸明白了其中的原故。
現在他們所遇到的是多年難遇的雷暴氣候,像這種惡劣的自然現象具有毀滅性強、持續時間長等特點。塗老大等經驗豐富的船員自然清楚,現在月蟾島已經被這惡劣的天氣包裹其中,想要全須全尾地上島無異于癡人說夢。
柳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不禁輕聲道:“好不容易來到這裡,竟會遇見這種鬼天氣。”
虞瀚東無奈道:“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享受其過程也是件不錯的事。”
柳櫻望着遠處那團黑雲怔怔出神。
虞瀚東得知塗老大的貨船因無法完成去月蟾島送貨的任務,将會損失慘重,他心下不忍,于是拿出半袋金豆子給塗老大,讓其賠償給雇主。
大貨船最後轉向東南,在黎國北部的海邊城市善無靠岸,虞瀚東、柳櫻跟塗老大等人作别,在此下船去了。
因沒有去成月蟾島,兩人均提不起精神,在善無逗留了一日,柳櫻随虞瀚東離城而去,剛開始她以為虞瀚東要重回黎國都城博饒,後來見他一路往東南方向去,一時也不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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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兩人來到黎國東境撼胡關。
自五年前,武安君遠征荒原,擊潰異族赤桓,随後于東境設立撼胡關,如今這守護黎國東境領土的雄關已成規模,一眼望去,城關地處險要位置,城高牆厚,塹闊濠深,内裡城樓、角樓、女牆、垛口齊全,城關外另設有甕城,俨然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撼胡關作為黎國東境的重要關隘,又是兵家必争之地,近二十年來受益于黎國強盛,塞外異族面對黎國鐵騎向來隻有挨揍的份,所以多年來這裡一直保持着繁榮興旺的氣象,雖然還時有發生戰事,但黎國名将輩出,些許入侵的異族很快就被打退了。
虞瀚東猶記得去年年末,異族特什伐人來襲,豫章公主郦若泱臨危受命,在此堅守數月,終将特什伐人趕回荒原。如今物是人非,腦海裡一旦出現伊人的身影,心便随之輕顫。
兩人繳納了城關稅,通過關防守卒檢查後進入這号稱天下第一雄關的撼胡關。
剛進城關,還未細細欣賞周圍的景色,虞瀚東便發覺被一位身穿黃白相間錦袍的白胡子老者盯上了,那老者一直跟在兩人身後,在老者後面還跟着輛樣式不錯的馬車。
虞瀚東見其不像有惡意的樣子,于是不動聲色地轉入市集,佯裝與柳櫻在市集上閑逛。
現如今的撼胡關雖為軍事重鎮,但多年來的強盛穩定,吸引各地的商旅前來大做買賣,使得此地逐漸成為神州各地與塞外胡狄人交易的中心,雙方需求的鹽、鐵、茶葉、絲綢、牛、羊、駿馬、草藥······應有盡有,集市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銅鑼胡笳響鬧處,有胡狄人表演他們獨有的滑稽舞戲,更有民間賣藝、雜耍的人摻雜其中,整個市集熱鬧不凡。生性好玩的柳櫻見到市集上擺放了許多胡狄人的新奇玩意,一時看得目不暇接,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不一會胡亂買了一大堆。
待走至街尾轉角僻靜處,虞瀚東忽然轉身,望向白胡子老者,淡淡道:“老丈一路跟來,不知意欲何為?”
還沒等老者答話,抱着一大堆新奇玩意的柳櫻驚呼道:“查爺!你怎麼在這裡?”
白胡子老者先是愣了一下,跟着露出和藹的笑容,朝柳櫻躬身施禮道:“見過小姐!”他看了虞瀚東一眼,轉向柳櫻道:“剛才在城門口見到小姐,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于是一路跟了過來。”
“啊!”柳櫻一想到自己一路上與虞瀚東親密無間全都讓他瞧見了,不由得羞得面紅耳赤。
查爺笑着對虞瀚東道:“小老兒查登,忝居敦源堂撼胡關分号掌櫃,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
柳櫻連忙在旁解釋道:“他叫虞瀚東,我們結伴來這遊玩的。”說到最後一句時已聲若蚊音。
虞瀚東拱手施禮。
查爺驚問道:“莫非是去年博饒會武頭名的虞瀚東?”
虞瀚東點頭道:“正是在下。”
查爺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細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贊道:“不錯!不錯!世間英傑恐怕該是這個樣子。”
柳櫻聽查爺誇贊虞瀚東,心裡頓時美滋滋的,比誇自己還開心。
查爺随即叫來馬車,載着柳櫻、虞瀚東往敦源堂去了。
三人在城南的敦源堂前面下車,查爺領着柳櫻、虞瀚東步入敦源堂内。
敦源堂是一座前店後院的建築物,前面并排三間大屋用作開設藥鋪、就醫會診及儲存藥材。此刻藥鋪内顧客三三兩兩,或抓藥、或問醫,堂内幾名大夫和夥計各司其職,秩序井然。三人直接穿過藥鋪,進入後院。後面的院子甚是寬闊,院内種了兩棵棗樹,此刻正值果期,數名孩童正圍着棗樹用竹竿打棗子。院子中間打了一口井,有幾名婦女正在井畔淘米洗衣。院門旁還有馬廄,之前負責趕車的馬夫正在安置馬車。最後面是一排兩層建築物,想來是查爺與衆大夫、夥計及家眷們的起居之處。
查爺将兩人引入其中一間最大的屋子,他喚來夫人與兩人見面,跟着又是安排房間、又是準備膳食,忙得不亦樂乎。
柳櫻私下告訴虞瀚東,這查爺原是她府上的老人,因其祖籍在撼胡關附近,後來被委派到此地當掌櫃,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晚膳期間,敦源堂所有的大夫、夥計及家眷們齊聚在大堂内,他們一個個上前見過柳櫻,施禮問候,柳櫻連忙一一答謝,場面頗為隆重。席間查爺偷空告訴柳櫻,自她數月前失蹤後,洛安柳府動用了所有力量全城搜尋,後來又指派各地敦源堂分号的人一起打探尋找,甚至還懸賞重金,弄得全天下的人都為尋她而奔波忙碌。
一旁的虞瀚東隻顧吃喝,未置一詞。
翌日一早,柳櫻自房中醒來,正準備梳洗,忽然發現梳妝台上放着一張字條,上面寫道:“能與柳姑娘相伴數月乃虞某人生幸事,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就此作别。望姑娘好生回到父母身畔,勿令雙親憂心。今後祝願姑娘朱顔長似,頭上花枝,歲歲年年,長歡康。”末尾落款“虞瀚東留”。
柳櫻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她拿起字條奪門而出,一下子撞上了前來服侍的丫鬟,她顧不得腳踝的疼痛,抓着丫鬟的胳膊,拼命問道:“你有沒有看到虞大哥?他往哪裡去了?”她的眼中泛着淚光。
丫鬟驚慌搖頭,表示不知道。
柳櫻一瘸一拐地下樓,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虞瀚東。
查爺驚聞此事後連忙趕來,當他得知虞瀚東已不辭而别,連忙召集店鋪内的所有人分頭去尋找。一時之間,整個敦源堂忙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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