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奚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驚訝,反而很開心,道:“那我可以叫你朝朝嗎?”
言朝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不問問我為何還有一個名字嗎?”
風奚走上前來,道:“出門在外,編造身份都是正常,換個名字又有什麼稀奇。你願意告訴我,證明你信任我,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言朝輕笑了一陣,道:“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言朝上前幾步,圍着他看了一圈。
之前還是蓮溪時,風奚都是黑發束着高馬尾,此時卻是藍衣如水,銀發披肩,俊美已極,似仙似妖,半真半假。先前那條發帶與銀蓮花流蘇發夾結合,風過留聲,更顯高貴。右耳仍舊戴着那隻銀質狼性耳扣,野氣不羁。他一身藍衣白靴,負手而立,身材修長,似笑非笑道:“看着如何?可還滿意?”
言朝湊到身前,傾身看他,道:“這就是你的本相嗎?”
風奚挑眉道:“如假包換。”
言朝點點頭,低聲嘀咕一句:“沒想到長得還挺像的。”
風奚道:“你說什麼?”
言朝半真誠半挑逗地道:“我說,你戴面具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你這麼好看,要是被你那些追随者和信徒們知道,隻怕你的城就要被他們踏平了。”
風奚唇邊揚起一抹幾不可查的笑意,道:“他們不會看到的。”說罷,又将面具重新戴上了。
從前隻聞公子蓮殺伐果斷,恩威并施,受萬鬼敬仰的同時,也對他敬而遠之。看不透也猜不破,隻知道有他在,鬼界永遠都不會亂。
不知是不是言朝的錯覺,總覺得他戴上面具時又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那個傳聞中的公子蓮,而面具之下的,才是他自己,風奚。
言朝心底湧上一股難言的情緒,心道:“想要坐上鬼王的位置,并一統整個鬼界,絕非易事。他一個人走到今天,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如果沒有那件事就好了......”
“朝朝,那你有沒有扮過别人?”
“朝朝。”
“朝朝......”
“朝朝,你怎麼了?”
言朝陷入思緒當中,風奚連喚了好幾聲,才恍然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風奚,道:“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風奚無奈地笑了一聲,一字一句,緩緩道:“我說你有沒有扮作過别人?”
言朝仔細回憶了一番,道:“有過,但可不比你們這些有法術的,想要什麼皮相随便就能換了。扮過之後得到的結果,我
還是喜歡我原本的樣子。”
風奚想到了一個人,道:“這裡有個鬼倒是與你不謀而合。你若見到她,應該會相處的很愉快。”
言朝好奇道:“是誰是誰?”
風奚故意賣關子,道:“跟我走吧,一會兒你就能見到她了。”
言朝跟着風奚出了大殿,回頭一望,才看到“妄生殿”幾個大字。步上長廊,方才兩側潭中的殘魂見了風奚,都吓得躲回潭底,就連聲響也不曾發出,周圍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言朝忽然想到一句話: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更厲害的鬼。
好一座妄生城,好一座妄生殿,好一個公子蓮。
出去的路上,又碰到了一些雅信和鬼差,他們見了二人都是側身行禮,風奚點頭示意。言朝走在她身後,忽然覺得有點兒神氣,也算是體驗了一把當鬼王的感覺,心裡這麼想着,竟不由地笑出了聲。
風奚停下腳步,轉身看她,道:“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
言朝也不藏着掖着,笑道:“春山樓的名号已經夠氣派了,今日又有幸體驗了一回當鬼王的感覺,當然很開心啊!”
風奚道:“可你看上去并不像喜歡這些名頭的人。”
言朝頓了一下,淡聲道:“我确實不喜歡。站得有多高,就意味着要付多大的責任。”
“可有些東西逃不掉,我會坦然接受,但那是出于我自願選擇,絕非别人強加于我。”
“就像有人豪言壯語要拯救蒼生,我對蒼生可沒興趣。可若有那麼一天,有人告訴我注定就是要這麼做,我一定會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因為誰選中了我’。但我想天道應該不會那麼不長眼,選我去拯救蒼生。”
“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我在乎的人,我絕不受人擺布,旁人也休想傷我分毫。”
言朝最後這幾句話說得堅定又決絕,仿佛無論是誰都無法左右她做下的決定,無論是誰都别妄圖傷害她,若要害,勢必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風奚望向言朝,須臾的靜默,他笑了一聲,道:“真巧,我對蒼生也沒興趣。”一語畢,他收起了笑容,又正色道,“我發誓,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任何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說這話時,言朝從他極度認真的眼神中,意外看到了一絲遺憾和懊悔?
言朝幾乎下意識問道:“是不是隻要我需要,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就像這串沉香珠一樣。”
風奚道:“隻要你需要我,無論何時何地,你目光所及之處,我就在你眼前。”
他的話說得無比真誠又鄭重,但言朝實在想不通,他們明明才認識不久,卻有一種好像相識已久的感覺。
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