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休書。”許見秋脫口而出。
許家人都看向他,他後知後覺低下頭,耳根滾燙。
“确實不能要休書。”趙雪梅歎氣,“秋哥兒被縣太爺定性失節,若是再被休棄,日後便真的嫁不出去了。”
祁勝道:“嫁不出去難道比嫁給我這種窮鬼懶漢更可怕?”
“哥兒嫁不出去,咱們一家子都臉上無光,會遭人恥笑的。”許大山愁着臉。
祁勝道:“嫁給我這種窮鬼懶漢,難道就不遭人恥笑?”
滿屋子人頓時沉默。
半晌,還是祁勝開口:“既然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你們再考慮考慮吧,我家遠,得回家了。”
“老二,你送送哥婿。”許大山發話。
許成林站起來,引祁勝去後院。
等祁勝走後,年齡最小的老四許成州道:“二哥,我看你就留在家裡好了,鄉下都窮,而且我聽說連賣油的都沒有,做什麼都不方便,你又不會種地,嫁過去要吃苦的。”
許見秋排行老三,許成州喊二哥,是因為許家老大是名姑娘,叫許見月,已經出嫁了,這會兒不在。
許大山皺着眉頭道:“留在鎮上是能好過一些,可縣太爺判你哥嫁給祁勝,若他不嫁,隻怕衙門裡的人會來找麻煩。”
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敲門。
許見秋去開門,發現來者是捕快。
果然如許父所料,捕快是來通知他們,縣太爺說了,許見秋必須嫁去窮村,限期兩日搬離。
“别想着鑽空子,你們倆已在縣衙登記過,就算祁勝寫了休書,隻要衙門不認,你們就一輩子是夫夫,永遠改不了。”捕快撂下話。
重新關上門,見屋内愁雲籠罩,許見秋開解道:“不就是嫁人嘛,祁勝雖然窮,可他好歹有房子,能遮風擋雨,我們倆好手好腳,還能餓死不成?”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趙雪梅也隻能自我安慰:“說的也是,錢都是掙出來的,隻要勤勞,遲早會有。”
*
次日,半下午。
無窮村的村口有一塊石碑,上方刻着“無窮村”三個字,下方記載的是當年建村人的姓名。
驢車快速駛過,許見秋隻來得及看幾眼,一個人名都沒看清。
很快,驢車行駛到一處空地前,許成林“籲”聲叫停毛驢,将驢拴在一棵碗口粗的楊樹上。
許見秋跳下車,看向面前的兩間泥瓦房。
看上去并沒有什麼稀奇的,隻是有些破舊,不過無窮村的房子大多破舊。
牆角有一隻黑狸奴趴着,聽見人聲,狸奴支起爪子,警惕地看向來人。
許成林走上前敲門:“祁勝在嗎,開一下門。”
“門沒關。”屋内傳來男子懶洋洋的聲音。
許成林推開門,讓許見秋先進去,自己去拿驢車上的行李。
祁勝聽見“秋哥兒”三個字,蓦地彈坐起來,身下的老木闆床發出吱呀響聲。
下一瞬,他聽見了哥兒的聲音:“你是在午睡嗎。”
對方沒踏進來,是隔着門闆的聲音。
祁勝快速把周圍的亂衣服塞進櫃子裡,清了清嗓子:“對,你們先别進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許見秋會來。昨日許成林把他送到家,目睹家境,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神是明顯的嫌棄。
既是嫌棄,又為何會把親弟弟送過來?難道真舍得許見秋當他夫郎?
祁勝套上草鞋,覺得世上沒這麼好的事,這兩個人應當是來要休書的。
思及此,他重新鎮定下來,也不在乎屋裡亂不亂了。
走到門口,卻對上一個大包袱。
“這些是我的行李,請問放哪兒?”許見秋擡眸,開口詢問。
祁勝:“……你還真來給我當夫郎?”
“縣太爺的命令,沒有辦法。”許成林把捕快的通知說了一遍。
難怪。
祁勝讓開通道:“先放床上吧。”
他就兩間房,一間是廚房兼柴房,另一間就是他的卧房,沒有堂屋。
許成林把包袱放到床上,看着這間憋屈的小房子,心裡一時間酸楚不已,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哥。”許見秋看出兄長的情緒,溫聲道,“傍晚食館忙碌,你快些回去吧,我這邊若是出了什麼問題,會自己回家的。”
事成定局,許成林隻得點頭:“你照顧好自己,過幾天我帶爹娘和成州來看你。”
“好。”
許見秋送兄長出去,一直到看不見驢車的影子,才折身回來。
祁勝倚在門框上,原本想說幾句玩笑話調節氣氛,無意間瞥見哥兒紅着的眼眶,準備好的措詞頓時卡在嗓子眼,說不出口了。
“别難過,縣太爺不可能總是盯着咱們,等過個一兩年,我們就去縣衙和離,到時候你想嫁人或者想做什麼都行。”祁勝不太熟練地安慰道。
許見秋聽見這話,原本能忍住的眼淚倏地掉落,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他來之前分明沒覺得怎樣,也做好了吃苦的準備,可這會兒不知道怎麼了,眼淚就是止不住。
祁勝心中着急,可不會安慰人,翻來覆去就一句“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