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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五日過去。
馮四哥正在門口劈柴,忽聽見有人喊他,扭頭一看,竟是村長。
村長身邊還有一名牽着毛驢的衙役。
想到什麼,馮四哥心内湧起股希望,藏起斧子,跑過去迎接。
果然,衙役是來通知他明日上堂的。
“明日辰時一刻,記住了。”衙役重複時間。
馮四哥忙點頭:“絕不會忘記。”
見他确實記下,村長和衙役便往陳家人方向去了。
馮四哥心裡高興得很,手腳發熱不知該如何安放。
原地蹦了幾下,他才往許見秋家跑去,跟對方分享這個好消息。
許見秋正喂雞,聞言也很高興:“太好了,明日過後,村裡肯定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嗯,謝謝你。”馮四哥道,“若不是有你鼓勵我,我一個人不敢去報官的。”
若不報官,一個哥兒兩名老人,是決計得不到公道的。
“我隻是說了幾句話罷了,是你自己有勇氣。”許見秋笑道,“正好我想去鎮上買布,明早我們一塊兒坐車去鎮上。”
坐車要三文錢,以往馮四哥舍不得這個錢,但這次例外。他點點頭:“嗯,明早我來喊你。”
無窮村除了交稅的時候,八百年沒見過衙役了,因此衙役先去馮家,又去陳家的事,很快如風一般傳遍了全村。
大家都知道明天這兩家要打官司了,有好事者去馮家和陳家詢問究竟,馮家還好,陳家直接關門謝客。
次日一早,許見秋和馮四哥結伴去村口等車,路上正好遇見陳家四人。
陳老漢陰恻恻地掃了他們一眼,馮四哥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許見秋視線略過陳家漢子們,注意到陳大娘低着頭縮着脖子,離近了才發現,她左半邊臉腫了起來,走路也有點跛。
想必衣裳底下,還有很多傷。
以陳大娘的性格,這傷必定是被自己丈夫或者兒子打的,若是旁人,她早就鬧了。
許見秋收回視線,按下不該有的複雜心緒,心裡隻盼着縣太爺能夠重處陳家。
處罰越重,旁人越不敢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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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時間緊,沒在鎮上過多停留,許見秋和馮四哥一起去了縣衙。
他并非當事人,隻能站在外面看熱鬧。
前一樁案子塵埃落定後,馮四哥與陳家四人上了公堂。
馮四哥身為原告,先陳述了一遍事情經過,而後輪到被告。
陳家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畏畏縮縮,最終還是陳大娘開口:“事情……事情跟他說的差不多,但我沒有推他,我兒子也是想要救他,好心想要負責,誰知他竟倒打一耙,說我們不對,大人,您可要為民婦一家做主啊!”
“肅靜!”徐明驚堂木一拍,道,“陳家其他三人,可認同陳氏說的話?”
父子三人連忙點頭。
徐明沉聲道:“看來事情已經明了一半了,馮四哥落水,陳大也跳進水中,二人上岸後,你們陳家便以此為由,不顧馮家人的意願,想要強搶民哥,是也不是?!”
驚堂木再次落下,陳家人皆打了個哆嗦。
他們在村裡還敢大聲說話,欺負老弱,可上了公堂,面對三班衙役和縣太爺,又被吓唬一通,一點圓滑都不敢使了。
很快,事件真相完整揭露,與馮四哥說的一字不差。
“推人入水,強搶民哥,毆打老人,無論哪一樁都夠你們下獄了。”
“都、都是她幹的!”陳老漢咬牙把老婆推了出去,“縣令大人,都是她出的馊主意,我和兩個兒子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要不是這個女人,我們絕不會幹出這種事!”
“你……”陳大娘萬萬沒想到自己丈夫會把自己推出去,兩個兒子也不為她說話,她一時氣上心頭,竟失了聲。
陳老漢還在繼續說讓縣令将陳大娘關押。
“住嘴!”徐明沉聲道,“如何判決本官自有決斷。”
由于陳家人并沒有真的毆打馮老頭,也沒有能将馮四哥搶走,因此刑罰并不太重。
徐明命人當場将人拖下去,男的二十大闆,女的十四大闆。
打完後,判他們賠償馮四哥五兩銀子,當衆道歉,且陳大入獄,刑期三年。
聽見自己兒子竟要坐牢,陳老漢頓時覺得天都塌了。一時間,父親的身份給了他勇氣,他大喊道:“大人!大人,明明是這潑婦出的主意,為何不叫她入獄,反倒要抓我兒子?”
身為一縣父母官,徐明原想着不能趕盡殺絕,縱使這家人沒一個好東西,也得給他們留活路。
可此刻聽着陳老漢的呐喊,他心裡來氣,索性道:“原來你也覺得本官刑罰過輕,好,本官如你所願,犯婦陳氏收押三年,陳老漢兩年,退堂!”
随後,不論堂下人如何叫喊,他都沒有再回頭。
許見秋看完全程,隻覺得大快人心。
四哥兒拿到了賠償,陳家三人入獄,以後不僅不會再欺負老弱,還能為國家做貢獻,實在是好。
馮四哥心裡更加松快,一塊巨石終于移開了。
他快步走向許見秋,卻被公差攔住,告知他,他得前去對審理結果畫押。
他隻好先跟公差走。
許見秋便在府衙外等着他,聽着來往百姓對案件的談論,嘴角微微翹起。
太好了,今天的案子傳出去,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就不敢随意下手了。
心情愉悅,他目光随意地看着四周,餘光卻瞥見了一抹身影。
是個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人,黑,身量普通,略胖。
許見秋覺得有些眼熟,他想起了自己落水那日,他就是被一個黑臉漢子給推下去的。
是這個人麼?
許見秋當時就沒有看清臉,此刻更無法辨認,他下意識擡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