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停月這一招叫擒賊先擒王。
她肚子餓得咕咕叫,需要中場休息補給一下,不想再跟這些人糾纏,便轉過頭對車夫喊道:“大哥,我包袱裡還剩一個燒餅,勞煩你拿給我。”
車夫被方才的場面驚掉了下巴,楞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施停月再喊一聲:“大哥!”
他才晃着麻木的雙腿爬進車廂找燒餅。他心裡想着,這回可真是碰上個姑奶奶,竟然打傷了貴公子,往後他這趕車的生意怕是做不了了。
唉……車夫隻能暗暗歎口氣。
眼下最痛不欲生者非陸從禮莫屬。
隻見他整個人像受了驚的蝦一樣縮着身子,兩隻手拼命捂着下方,臉上極度痛苦扭曲,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下們見此情景,顧不得各自傷痛,紛紛蹿到他身邊,叫嚷着:“公子,公子……你怎麼樣……”
這可是忠義伯爵府唯一的嫡子啊,萬一有個好歹,家中老爺和夫人饒不了他們。
陸從禮眉頭擰成了結,露出兇狠的目光看向施停月:“敢對本公子下此毒手,你等着……”
“來人……将他們圍起來,别讓他們跑了。”
瘸了腿、受了傷的下人們隻得圍成圈,勉強把施停月和車夫困在裡面。
施停月一邊吃着燒餅,一邊靠在車頭同陸從禮搭讪:“我不過用了三分力,你便痛成這副模樣,未免太虛了吧。”
陸從禮受了奇恥大辱,今日不報此仇枉為人。他早已暗派了人回去報信,不多時陸家的弓箭手便已藏身于附近,隻等他一聲令下。
所以此刻,對于施停月若無其事的表情,他看都不看一眼。
這丫頭待會就要身首異處。
沈青硯身居高處,察覺到各處攤子上悄悄多出來的身影,暗道不好,陸家這個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
為了一隻蟋蟀,要殺兩條人命,荒唐至極。
明槍容易躲,可這暗箭最難防。
姓施的姑娘雖然出手有些重,但似乎涉世未深,瞧她不以為然的模樣,看來對身邊的潛在危險毫不知情。
無法,救人一名勝造七級浮屠,沈青硯隻好向樓下走去。
一個燒餅下肚,施停月打了個飽嗝,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大伯家,不知道有沒有準備好飯菜招待她。
眼見被困住,這個麻煩好像越來越大了。
她擦了擦嘴角,摸了摸腰間的軟劍,還在,待會就要辛苦這位老兄大戰一場。
“那就讓你做個飽死鬼。”陸從禮蔑視她一眼,右手一揮,“放箭!”
一支支利箭搭在彎弓上,鋒利的箭尖皆瞄向施停月,似乎馬上就要将她射成一面篩子。
她的手指摸向軟劍,随時準備抽出。
“且慢!”
從酒樓疾步而來的沈青硯高聲喝止。
他風姿朗朗,如明月高懸,施停月長于深山,從未見過這般氣度的男子,同眼前那些與她為敵的腌臜小人簡直雲泥之别。
她尚未看清他的臉,他便徑直向陸從禮走去了。
“陸公子何必如此大動幹戈。”沈青硯望了一眼“黑羅刹”的屍體,“為了一隻蟋蟀而當街殺人,恐怕于忠義伯爵府名聲有損。”
陸從禮原本布滿憤怒的雙眼一瞬間變得呆滞,嘴唇輕微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看見了一張有過一面之緣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光風霁月,乃天之驕子。
“太……”,待陸從禮反應過來,刻意将腰壓得更低,正欲跪拜行禮。
沈青硯輕輕搖頭,示意不用行禮。
在京城生活得久了,陸從禮對上位者察言觀色的能力乃一流,自然領悟沈青硯的意思。他即刻換了一副極盡谄媚讨好的嘴臉,恭維道:“是在下行事魯莽,實在失禮叫您看笑話。”說着便指揮手下人,“都撤下,都撤下……”
有手下伸出腦袋不解地問:“公子,您當真就這麼放過他們?”
“少廢話,都給我滾回家去。”
“是……”,伯爵府下人一個個縮着脖子撤回武器,不敢再多說一句。
陸從禮正想随着下人一塊開溜,沈青硯卻叫住了他。
“陸公子不想知道你的蟋蟀為何會死于車輪之下嗎?”
陸從禮的腳步頓住。
沈青硯側過臉,掃視了一眼遠處的人群,将目光落在京城知府之子李洵身上:“不如請李洵公子好好跟你細說一番。”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他在二樓時,便看見李洵趁衆人不注意,将那“黑羅刹”一袖子甩飛,好巧不巧正好撞上施停月的馬車,她和車夫就這樣背上了黑鍋。
陸從禮狠狠挖了李洵一眼,隻“哼”了一聲,便帶着手下人灰溜溜離開。
李洵做了虧心事,很快也閃離了人群,不見了蹤影。
正準備大打一場的施停月看見現在這局面,一時摸不着頭腦,姓陸的竟然就這樣走了?
她同車夫相視一眼,兩人皆是一副困惑的模樣。
看來這位清貴自許的公子,是比陸從禮更厲害的角色。這樣的人,哪裡是她能猜得透的。
想着人家既救了她,好歹要道一聲謝。
施停月上前幾步,朗聲道:“多謝這位壯士解圍,不知如何稱呼?改日我好登門道謝。”
壯士?沈青硯皺了皺眉,可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他。
沈青硯沒有回頭,始終背對着她,這樣出手不知輕重的姑娘他可不想結交,滿京城的閨秀沒有誰像她一樣,打架就算了,竟然專挑别人命門下手,說起來也不怨陸從禮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