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憐心當然注意到了站在第一排正中間的羅鴻飛和羅景元父子,但她隻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蔣月岚将侍女身上的衣衫脫下來穿在自己身上,首先穿的還是天衣坊呈上的衣衫。隻見衣衫剪裁合體,輕柔飄逸,微風拂過更覺通體涼爽。
“敢問馮老闆用了何種布料?”
“此乃四經絞羅,羅孔透氣,更适宜如今暮春時節穿着。”
“确實舒爽,馮老闆有心了。”
蔣月岚脫下身上天衣坊的衣衫,轉而換上錦繡莊的衣衫。
錦繡莊的衣衫乍看之下與天衣坊的衣衫相同,一樣的剪裁合體,輕柔飄逸,微風拂過也同樣覺通體涼爽。
“薛老闆這件衣服也用了四經絞羅嗎?”
“雖然都是羅,但不是四經,而是三經絞羅。”
“不知薛老闆為何選用三經?”
“三經絞羅的羅孔要小于四經絞羅,雖然不及四經絞羅涼爽,但比四經絞羅更能防止劈裂。昨日我見小姐活潑好動,想必以三經絞羅作為衣衫,更能陪伴小姐暢遊大好春光。”
“薛老闆心細如發,真是令人佩服。”
兩番比較下來,不止蔣月岚的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在場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選擇。
“既然如此,本次的勝者是……”
“且慢!”馮世康打斷了蔣月岚的話,“這兩件衣衫,蔣小姐還有一樣未驗,不妨驗過之後再行定奪。”
“還需驗過什麼?”蔣月岚不滿馮世康咄咄逼人的眼神,但是也沒有立刻發難。
“染色。除去選材與織法,染色也是布料品質重要的一環。蔣小姐以布品染色中最為困難的紫色為題,想必也是要考驗天衣坊與錦繡莊的染色技藝吧?”馮世康笑裡藏刀。
“場衆人有目共睹,錦繡莊與天衣坊所呈兩件衣衫的顔色别無二緻。既是二者顔色相同,又有何可驗?”蔣月岚神色不悅。
“落色。”馮世康躬身道,“勞煩蔣小姐将這件衣衫取下。”
蔣月岚脫下身上的衣衫,耿掌櫃将馮世康喝剩下的半杯茶水潑了上去,随後用手指碾過衣衫被茶水浸濕的部分。
“諸位請看,衣衫落色,錦繡莊的布料根本就是次品!”耿掌櫃向台下衆人展示被染成紫色的手指,一時間衆人議論紛紛,勝者的風向也從錦繡莊轉向了天衣坊。
馮世康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薛憐心,隻見她臉上無悲無喜,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思。
即使遭逢巨變,臉上還能波瀾不興,能有如此定力,絕非尋常之輩。
馮世康此刻才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小瞧了這位薛家大小姐。
他本以為羅鴻飛之流都能搞垮的薛家一定都是蠢材,卻沒想到薛家居然出了這麼一個讓他都捉摸不透的人物。
隻是此等高人,會對羅鴻飛之流毫無防備,放任羅家父子派人接近染缸毀掉染料嗎?
馮世康忽然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早就被薛憐心看穿,就連如今的一切也在薛憐心的算計之内?
“馮老闆技不如人,錦繡莊布品有差,既如此,也隻是雙方平手。”蔣月岚不滿馮世康的咄咄逼人,但錦繡莊的衣衫落色事實在此,她也不能偏幫薛憐心,“不過若馮老闆此次定要分個高下,那我再加試一題,勝者便是此次的最終赢家。”
蔣月岚轉身回到擂台中間屬于她的位置上坐下。
“這最後一題便是要一件用不是布的布做成衣裳。”
蔣月岚此話一出,衆人進階嘩然。
沒人能知道這“不是布的布”是什麼東西?又怎麼能做成衣賞?
“以太陽落山為限,二位誰拿出來的衣裳更切題,誰就是勝者。”
蔣月岚拿起旁邊的茶杯,悠閑地抿了一口茶水。
“時間不多,二位老闆請便。”
馮世康看了看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的蔣月岚,又看了看依舊面無表情猜不透心思的薛憐心,隻能暫時離開擂台,回去尋找那所謂的衣裳。
薛憐心依舊坐在原地,坐在阿碧打着的漆黑絹傘之下,如同一尊神像。
直至太陽落山,黑夜侵襲而至,薛憐心依舊沒有移動半分。
蔣大人命人在擂台上點起燈籠,當侍衛拿着燈籠走到薛憐心旁邊時,阿碧攔住了侍衛。
阿碧收了傘,執起一盞琉璃燈。那發光的燈芯不是燭焰,而是一顆夜明珠。
“諸位久等了。”馮世康重回擂台,身後依然跟着手捧錦盒的耿老闆。
薛憐心揚手擊掌三下,随後一個身影走上擂台,
男人穿着一件雪白色的圓領袍,腕戴玄甲,足蹬皂靴。他衣衫上織着魚鱗暗紋,腰間的革帶上系着一塊青龍紋玉佩。
蒼青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幾枚青玉團龍發扣在發絲間若隐若現。一身玉樹臨風,一派光風霁月。
“在下錦繡莊掌櫃,段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