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數學題想問你。
因為想問一下今天的作業是不是漏記了。
因為想找你聊天。
……
或真或假,或完美或拙劣的借口,季知節能一瞬間想到好幾個,但是最終全都被驅逐出腦海,女孩歎了口氣,認輸一般直白道。
“因為擔心你。”
季知節說不上是淚失禁的體質,但她确實情緒敏感,尤其是小時候,動不動就哭,也沒少為此挨打。
挨打就會疼,疼就會哭,哭就會繼續挨打。
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惡性循環。
大人們總說這有什麼好哭的,甚至還抱怨孩子的軟弱。可對于孩子而已,即使是一顆糖的歸屬,那也是天大的事情。
哭好像變成弱者的标簽,變成了不敢宣之于口的脆弱。承受眼淚最多的不是紙巾,而是靜悄悄的夜晚,關着燈的房間以及被動接收着一切的枕頭。
季知節告訴自己要以平常心對待每一滴眼淚,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哭其實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情緒翻湧之間,淚水就是最好的排解。
所以這其實并沒有什麼大不了。
何況沈瑜也隻是看起來要哭了。
可那滴不知是否存在的眼淚似乎跨越了十幾公裡,就這麼橫沖直撞地、炙熱地,落入了季知節心底,成為不可明狀的驅動力,操縱着女孩按下了通話鍵。
沈瑜沒哭。
可還不如哭了。
從沈瓊發消息到她電話打通不過幾分鐘而已,可偏偏話語裡沒有絲毫異樣,無外乎此人生性冷情,丁點兒不在意所遭受的一切,要不然就是已經習慣将一切的情緒碾碎了往肚子裡吞,而沈瑜,能寫出那麼多首戳人肺腑的歌的男孩,又怎麼可能是前者。
擔心?
沈瑜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有些不靈光了,不然怎麼會聽到這樣一個詞語,他有什麼好擔心的,誰還沒被家長罵過呢,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可偏偏這兩個字就像一粒種子一樣,悄無聲息埋進了心裡,時不時掙紮着想要破土而出,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也許是一兩秒,也許是一兩分鐘,沈瑜不知道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也不願意去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長,隻是靜靜聽着耳手機裡傳來的呼吸聲。
“……其實我有點難過。”
男孩的聲音帶着些喑啞,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嗯,我聽着呢。”
女孩不似白日裡那般活潑,隻是溫柔地聽着,然後陪伴着。
兩個房間,兩個人,在這個普通的夜晚,彼此情緒相牽。
“我好像是個罪人,把家裡弄得烏煙瘴氣,爸爸媽媽一直在憂心我的成績,姐姐她因為我挨了很多沒必要的罵,這一切的源頭好像都是因為我想要追求一些虛無缥缈的夢。”
“明明是因為唱歌,因為音樂讓我感到快樂感到滿足我才會想要一直堅持下去的,可是現在好像還會給我帶來痛苦和難過。”
“我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唱歌的時候,第一次彈出一整首曲子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為我鼓掌,爸爸甚至還說我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鋼琴家。”
“我現在做的事情和之前又有什麼差别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我長大了,所以就不能做夢了嗎?”
“我想要在這兩者之間得到一個平衡,我很努力的去學習,但我到底不是一個天才,我沒有辦法在追求夢想的同時取得令他們滿意的成績。”
“我有點讨厭學習了,甚至還有點不敢面對琴鍵。”
“我不但不能成為一個好兒子,我甚至沒有辦法成為好的自己。”
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突然而至的情緒甚至讓沈瑜幾乎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口,像火山爆發一樣磅礴的負面情緒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突然砸在手上的水珠讓人回神,沈瑜有些茫然地撫上自己的臉龐,滿手的濕潤。
沈瑜有些狼狽地抽了張紙胡亂抹了抹臉,啞着嗓子開口。
“抱歉,我……”
“沈瑜。”
似乎是知道男孩接下來想要說什麼,一直默默聆聽的女孩第一次開口打斷了沈瑜的道歉。
“嗯?”
沈瑜悶悶地應了聲。
“你水杯在手邊嗎?”
季知節開口卻是完全不相幹的話,沈瑜有些疑惑,卻還是依着女孩的意思看向了擺在桌上的水杯。
“在,怎麼了?”
“那你喝口水,然後聽我說好不好?”
手機那頭的聲音輕柔,仿佛在哄小孩子一般。
沈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卻也是乖乖打開水杯抿了口水。
“看來我運氣不錯,水杯裡居然還有水。”
季知節聽到手機裡響起的聲音,帶着笑意調侃道。
“是啊,我運氣也不錯。”
沈瑜輕歎一聲,盯着水杯裡蕩起的漣漪,垂眸輕笑。
嘴巴似乎是一個出口,說出口的情緒随着從肺裡帶出的二氧化碳一起與空氣融為一體,雖然不至于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就如大海中的一滴水一樣,雖然存在,但不值一提。
“沈瑜。”
女孩又輕輕喚了一聲。
“嗯。”
沈瑜握住手中的水杯,同樣輕聲應道。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