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星期二,天氣晴。
元旦。
這是座南方的城市,雖不至于下雪,但年尾時節的冷空氣依舊駭人。刺骨的冷風無孔不入,順着脖子的和衣服間的縫隙鑽進身體,給人緻命一擊。
街頭巷尾挂上了紅彤彤的招牌和挂飾,商場空地豎起了喜慶的吉祥物,不少地方挂上了請勿擁擠的牌子,想來前一天晚上不少人聚在一起等待倒計時跨年。
雖然絕大部分人保留着血脈裡傳承的習俗,認為農曆新年才是真正的新的一年的伊始,但是在這個紀年數字加一的日子裡,依舊充滿着一切從新出發的美好意願。
新的一年祈求一個好兆頭似乎是多數人的共識,廣福寺外人山人海,千年古刹落入人世,沾染了人間煙火。
雖然預料到會十分擁擠,但遠遠超過心理預期的人數讓等候在外的季知節心裡直打鼓。
女孩再三掙紮,把幾乎和口袋黏在一塊的手掏出來,飛快地拍了張照發進群裡,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立志要在溫度被冷風刮走前輸入完消息。
季知節:【圖片.jpg】
季知節:【朋友們,再不來我們就要擠不進去了!!】
26個字母的鍵位從未如此清晰,手機也從未如此想念過口袋,發揮完傳送消息作用的手機下一秒就直接進入了口袋,連着無法在空氣中多暴露一秒的手也一起鑽了進去。
小小的手機在口袋裡接連不斷地震動,季知節搖頭晃腦,怎麼也不願意再次把手機拿出來。
群裡的聊天記錄刷得飛快,于落落和周博承像是在比拼誰的表情包更多一般鬥着圖,完全不顧聊天主題,看了半天發現插不進話,沈瑜失笑收起手機,擡頭尋找着早早就到了的女孩。
就如所預料的,以及所見到的,廣福寺人滿為患。即使是在山下,也依舊有許多人聚集,本就龐大的人流量在臃腫的冬裝加持下更顯擁擠,不過好消息是每個人都穿得厚厚的,擠起來不至于難受。
即使人群擁擠,即使枝葉蕭條,沈瑜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在大樹下的女孩。
這是一顆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古樹,自沈瑜有記憶開始,這棵樹便巍然、沉默地矗立在這裡,它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它見過牙牙學語的孩童,也見過白發蒼蒼的老人,它見過如膠似漆的情侶,也見過一步一叩首,虔誠無奈的可憐人。它見證過相聚,見證過别離,見證過時間的奔流不息和歲月的流轉更替。
冬日裡的大樹并不如春夏時節的那般受歡迎,沒有繁盛的枝葉能夠遮蔽日光,沒有翠綠的枝葉能夠點綴畫面,但沈瑜卻覺得這棵從小就見慣了的樹比往日都要可愛,這并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心情,一切不過是因為景中人。
樹下的女孩梳着精緻的雙丸子頭,還十分應景的在丸子下面墜了兩個十分喜慶的挂飾,身上的棉服也是紅白色系,淺藍色的牛仔褲十分清爽,倒是腳上還依舊穿着帆布鞋。
如果不去注意女孩緊緊縮着腦袋,不時原地蹦跶取暖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年畫娃娃從牆上走下來了。
一張還未拆封的暖寶寶被遞到面前,季知節晃晃悠悠地停下蹦跶着的腳,腦子像是被凍的卡機了一樣,有些呆楞楞地順着暖寶寶就往上看。
“這麼冷怎麼不多穿點?”
少年的鼻尖有些泛紅,額前的碎發也被冷風吹得有些許淩亂,不同于女孩恨不得把被子裹在身上的架勢,男孩隻是穿了一件有些厚的外套,整個人看上去不限臃腫反而有些挺拔。注意到女孩的目光,沈瑜輕輕一笑,眉眼舒展開來的模樣在這有些寒冷的冬日裡都有些耀眼。
“啊……”季知節從口袋裡掏出手,被捂得暖和和的手暴露在空氣中,手指不由有些瑟縮,但很快伸直了手指,想要接過暖寶寶。
“我媽說我已經穿的夠多了。”季知節想起出門前柳明霞的唠叨,有些頭痛地控訴,“還說我再多穿一點過段時間就過不下去了。”
或許是冬天的腦子被凍得隻能單線程工作,一邊抱怨一邊接暖寶寶的季知節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觸碰到了男孩有些涼意的手指。
兩人動作同時一頓。
有些寒冷的冬日、略顯蕭條的樹和樹下互相對視的男孩女孩,如果再飄點雪下一秒就能架起相機開拍偶像劇了。
溫度似乎能影響到感覺的傳遞,帶着溫度的手指比凍僵的手指要更快地傳達指尖的觸感,季知節有些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手指,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呼嘯而來的幾人打斷了。
“知~知~寶~,新——年——嚎!!”
一句話被說的七零八落九曲十八彎,季知節一個機靈,收下暖寶寶向旁邊小跳了一下,成功避開了于落落的偷襲。
看着季知節一氣呵成的動作,張鏡幽幽舉起大拇指:“十分!”
不理會一臉幽怨的于落落,季知節震驚地看向女孩腳腕處的白皙,又看了看女孩咖色的大衣。
“你不冷啊?”
于落落這才注意到季知節身上的棉服,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你這麼冷啊?”
季知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十分惋惜:“要不是不太雅觀,我高低給你看看我的秋褲。”
“你這寒冬臘月的要怎麼過啊?”
于落落挽住張鏡,一臉嫌棄地看向季知節:“是不是年輕人哦。”
“小女子不才,區區25,不26歲罷了。”
季知節煞有其事道。
“誰家好人26歲這麼虛啊。”
于落落擺擺手不當一回事。
季知節無奈聳肩,說實話你們又不信,做人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