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知節揉着惺忪的睡眼醒過來時,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床頭櫃的手機安靜地躺着,季知節按亮屏幕,卻發現早已過了鬧鐘響起的時間點。房間外一片靜悄悄,燦爛的陽光透過陽台灑進客廳,整齊挂着的衣服在伸縮杆上受着陽光的烘烤,客廳茶幾上的東西也都重新拜訪得整整齊齊,像是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樣子。
身上的睡衣也是昨天剛洗幹淨換上的,雖然經過了一晚上時間的洗禮,洗衣液的香味已經聊勝于無,但還帶着被窩的溫度。季知節扯了扯碎花睡衣,攥着手機就倒在了沙發上。因為睡覺而散開的頭發在倒下的瞬間就糊了滿臉,但季知節絲毫沒有用手撥開的意思。
玻璃吊燈在陽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女孩盯着牆壁上斑駁的光點發着呆,思緒不知不覺又飄回了昨天晚上。
久違的母女獨處時間并沒有聊太多關于未來的事情,甚至連文理分科都沒有再接着讨論,反而開始回憶起了過去。
柳明霞有一個習慣,每次換手機的時候都會把上個手機的數據原封不動地傳送過來,從照片到聯系人,甚至各個軟件的聊天記錄,這也導緻每次換手機時,季知節都要花上将近一個小時來幫柳明霞導數據。
季知節每次隻管傳輸,從來不去糾結為什麼一個不怎麼愛拍照的中年女性會有将近幾千張的照片。
季知節在昨晚找到了答案。
相冊裡除了工作時必須拍的照片和零星幾張自己的生活照以外,全部都是季知節的照片。
往近了說,有季知節過生日時閉着眼睛吹蠟燭的照片,往遠了說,也有季知節還不到柳明霞腰時的照片。許多照片季知節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可柳明霞如數家珍。
“你這張是你五六歲那年吧,鬧着要去動物園,你不知道在哪看見說能騎大象,結果你看見大象就吓哭了,抱着你爸不撒手。”
照片裡的小女孩紮着兩個丸子頭,還墜着粉色的流蘇,就是滿臉的眼淚實在有些滑稽。
“還有這張,你過年的時候想要放鞭炮,但是你不敢,還是隔壁鄰居家的姐姐牽着你的手帶你點的。”
柳明霞指着照片上牽着手的兩個小女孩笑得一臉溫柔。
“不過這個女孩子後來搬家走了,你應該都不記得了。”
……
對于柳明霞而言,一張張從這個手機倒騰到那個手機的相片是記憶閘門的鑰匙,隻要能看見照片,就能從幾十年的人生中想起關于女兒的點點滴滴,就能發現女兒早已從小豆丁長成了大人。每一個發生争執的夜晚,每一個因女兒感到驕傲的夜晚,她或許都會像此時一樣,翻着數不勝數的照片,在沒有盡頭的記憶裡一點點拼湊着女兒的模樣。
季知節再一次感受到了愛的具象化。
照片裡大多是單人照,不時出現在鏡頭裡的柳明霞直白地預示着掌鏡人的身份,不用猜也知道在季知節還未曾熟練使用電子産品的年紀時,都是誰在一點點導出照片,再傳到手機上。
無論是柳明霞不加掩飾十分直白的愛意還是季紅衛隐藏在邊邊角角,藏匿于鏡頭後的愛意,季知節都無法不為之動容,甚至現在閉起眼睛都能順着柳明霞的話勾勒出那些已然不記得的過去。
“你動搖了嗎?”
似乎是有風,牆上的斑點像是在水中一樣蕩起了漣漪,季知節看着光斑自言自語道。
或許父愛母愛并沒有明碼标價,但是季知節知道,愛,是有着确确實實的重量的。
這份重量會不知不覺壓在人的心頭,一到需要做選擇時就會顯露出來,為某一方增添砝碼。
因為明确地知道父母愛着自己,所以忍不住會想是否應該順着父母的意,尤其是父母因為自己而吵架,無法估量的負罪感壓在心頭,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叮——”
驟然響起的消息提示音引得陽光都震顫了一下,季知節随手扒拉開臉上的頭發,懶懶散散地打開了手機。
沈瑜:【你那邊怎麼樣,叔叔阿姨同意了嗎?】
女孩在沙發上翻了個身,用胳膊撐住身體,頭發垂在兩側,雙手飛快地敲擊着鍵盤。
季知節:【50%吧,我媽同意了,但是我爸不一定,你呢?】
昨天回家彙報想法的并不隻有季知節一個人,除開确定了藝體班的于落落和周博承以及父母并不會幹涉的張鏡,季知節和沈瑜約好了在同一天和父母攤牌。
小團體裡同病相連的兩個人詭異地産生了一種戰友情,雖然家并不在一起,但是同一天攤牌莫名給人并非在孤軍奮戰的感覺。
沈瑜靠在椅子上,也是滿臉愁容,難得的周末卻苦惱得連電腦都不想碰了。
沈瑜:【那我就是33.3%吧,隻有我姐同意了,我爸媽在對我冷暴力中。】
沈瑜:【流淚貓貓頭.jpg】
季知節盯着有些滑稽的表情包,動動手指點了個收藏。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是這隻貓貓實在即視感太強了,格外像某個人委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