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戌時。伏念裹着被子将蠟燭重新點起,光影裡見到盛時雲磕磕絆絆地走進來。她剛洗完臉,額前的頭發還是濕的,卻顧不上擦,躲避着腳下圓乎乎的小尾巴。
“你得給它起個名字啊。”伏念探下手臂,将手指放在“圓球”的鼻子邊,任憑它興高采烈地嗅聞。
“就叫福團吧。”盛時雲撲到床上,兩三下換上寝衣,也扒着床榻看去,洗幹淨的小狗崽哈着舌頭,因為上不去床急得團團轉。想起傍晚時分,在門外撿到它時那副瑟瑟發抖的樣子,她不禁莞然一笑。
小狗是個趴趴耳朵,一雙豆豆眼,鼻頭黑亮,白毛黃花,又神氣又可愛。盛時雲一開始就想養隻小狗看家的心思,等伏念一走,竹竿巷的人更少了,她獨自住着總是不安心,正好有隻小狗送上門,可憐兮兮的,幹脆好好養起來,也是個好緣分。
原本清靜的夜晚被福團打破,兩個姑娘忙忙碌碌地給小狗洗澡。洗好澡的福團蓬松得像個蒲公英,四條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跑。它也就兩個月大,牙齒冒了小尖尖,雖然可以斷奶,但還咬不動肉,盛時雲特意做了肉泥給它,肚子一飽,尾巴搖得更歡快了。
賺了錢,盛時雲的幹勁更足。昨晚睡得晚,可不耽誤她早上起來收拾推車。福團還小,在窩裡縮成一個小球不願起床。趕早到了三仙街,生意比前一天更火爆。
僅隔半天,就有人行動力非凡,一口氣集齊了十個簽名,拿票兌換狼牙土豆。除去兌換走的,還有慕名而來的食客,一次能拿走五份。
伏念明日上午就要啟程回醫館,行囊包袱雖然不多,卻也沒有讓人再來忙活的道理。盛時雲給她強按在家,美其名曰陪福團熟悉環境。
盛時雲獨自一人出攤,收錢和做餐步驟分明,有條不紊。但工作量實在太大,恨不得自己變成三頭六臂的哪吒,一點兒也來不及休息。新畫的集簽票發出去了三十張,多準備的另外兩桶土豆條也見了底。收攤時,盛時雲算了算,這一日的收益翻了一番,差不多能到四百文。
錢袋在她手裡打轉,盛時雲推車回家,說好了帶伏念出去一吃頓臨行餃子。“上車餃子下車面”,千百年來的規矩不能破。更何況伏念來青州一趟,一點當地特色都沒吃到,那像話嗎。
青州的食肆規模不大,往來的食客也都魚龍混雜,有穿官衫的,也有穿麻衣的,就算桌子下面懶散地趴着貓狗,客人們也當沒看見。
因此,福團幹脆沒被留在家裡,屁颠屁颠地邁着步子,跟着兩人跑到了食肆裡面。這家食肆是個老字号,以糖醋魚和鲅魚餡餃子出名。今天不是節慶,吃餃子的人不多,但是每桌上全都有一條魚。
魚多,貓也多。福團沒見過這麼多貓,立馬呲起牙,小奶音嗚嗚低叫。盛時雲把它抱起來,點了一份鲅魚餡餃子、一條糖醋魚,外加兩小盅米酒。
“哎呀,你就不用擔心了,爹爹在衡陽等我,路程很近的。”伏念指尖撚着一棵毛毛草,瘙在福團的鼻尖,惹得小狗抖着毛直打噴嚏。她眼裡含着感慨,認真道,“不過……下次來青州,也許就要到你家酒樓裡來找你了。”
她越過桌子,握住盛時雲的手:“現在我真的不擔心你啦,時雲,你這麼有能耐、有想法,自然能成一番大事的。”纖手緊緊相握,伏念撇着嘴,比福團還可憐,拉長音道,“苟富貴,勿相忘。”
“那不一定。下次你來我一定給你喝西北風。”盛時雲原本鼻子酸酸的,結果被伏念最後一句打趣似的俏皮話逗笑了,不甘示弱地回敬過去。
她倆從來沒有一起住過這麼久,便格外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自由,相見時難别亦難,就算知道以後還會再見,兩個小姑娘心裡也忍不住難過。
“别提了,又不是再也不見,多吃一點。”
說話間,端上來的糖醋魚淋着紅汁,嫩肉炸得酥黃,擺成鯉魚打挺的姿勢,冒出酸甜的醋味。兩盤餃子大約三十個,晶瑩剔透,薄皮大餡,鼓囊囊得能看到餃子皮後星點的蔥花。
鲅魚餡嘗得就是一個鮮。現代時,盛時雲愛好不多,美食算一樣,常常在節假日驅車到海邊,随便找家攤子,點一份餃子,坐在海風下滿滿填飽肚子。
這家的魚也做得好,鮮而不腥,香而不膩,咬下去湯汁四溢,再抿兩口米酒,甜辣交織,美得賽神仙。盛時雲吃了兩口,還挑出沒刺的魚肉,給福團碾碎了喂到嘴裡。
“還有,要是京城那邊來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和我說。你姐妹我五湖四海,誰不認識!必須給你搖人報仇。”伏念喝得上頭,說話都少了顧忌。米酒度數不高,但她們都沒什麼酒量,喝酒圖開心,不消一會兒就兩頰泛紅,餃子和魚也吃得就剩個盤底。
盛時雲抱不住福團,任憑它跌跌撞撞蹭到地上。一隻半大的貓路過,一掌按在它的腦袋上,小狗也不敢反抗,隻能抱着盛時雲的腿委屈哼唧。
吃了頓好飯菜,一天的時間又要結束。薄暮冥冥,霁風淺月。來不及埋怨時間過得快,盛時雲和伏念并排走在街上,清風拂過,揚起垂在臉側的發絲,小花狗在她們身後吃力地邁步。
“等你忙完衡陽的事,一定要過來看我。”盛時雲摟着伏念的肩膀,醉意下也露出嬌态,皺着眉依依不舍。她咧嘴假裝抽泣了兩聲,“伏念姑娘朋友遍天下,是不是走了就把我忘了?”
“說什麼呢。你等着,你姐妹我以後随爹爹開個大醫館,要是這事成了,我就把你接過去,給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伏念得意地抿着嘴,在盛時雲肩膀上豪爽地拍了拍,“瞧好吧。”
“苟富貴,勿相忘。”盛時雲頂着小臉,眼裡濕乎乎的,将面容襯得更加妍麗。就連伏念都搖着頭啧啧稱奇,捏着她臉上的肉,拿出纨绔調.戲姑娘的混不吝做派,答應道:“那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