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時雲似乎真的碰到了對手。炒菜做飯行雲流水的動作,到劃船上就變得歪歪扭扭。她吃力地一下接一下地戳着槳闆,眼看着小船越來越歪,不知道要往哪個地方駛去。
穆遂安盤腿坐在她旁邊,從小案上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地喝。另一隻手護在她的裙擺處,防止盛時雲一不小心順着力道掉下去。
忙活了大半天,盛時雲終于認了輸,将槳闆丢到穆遂安身上。也靠着船篷坐下來,拍拍穆遂安的手臂,叫他遞一杯水給自己。
茶水潤澤,喝完了嗓子都舒服不少。盛時雲舔舔嘴唇,向外張望。遠方有一層山脈的虛影,湖岸邊是翠色欲滴的夏柳,相映成趣,化作由淺及深的漸變色。近處寒潭晃日,波光粼粼。
這一望,竟然叫盛時雲瞧入了迷。她原先在現代,到處是高樓聳立,天空也霧蒙蒙的,哪裡見過這樣清透的景色,果然和書中寫得一般。
她心境為之一闊,回頭對上穆遂安的視線,高興道:“今天的景色真漂亮,先前從未見過,真的和水墨畫一樣。”
穆遂安并未将注意力投到風景上,被她這樣一瞧,回過神來,不着痕迹地挪開目光,眼前還揮不去繞在女孩耳朵上的那縷青絲。他低頭看着船頭底下的湖水,欲蓋彌彰:“确實好看。”
他隻當盛時雲自小困在宮裡,不曾見過那些山川大澤,揉了兩下腿,心緒也甯靜下來。
等兩人下船回家,剛到竹竿巷口,就見到馮桃提了個燈籠,在家門口焦急地往外瞧。見盛時雲回來,興奮地招了招手:“時雲妹妹,有你的信。”
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盛時雲唇角頓時揚了起來,丢下穆遂安,提着裙子小跑過去,問道:“伏念來的?”
“那是自然。”馮桃笑道,“今天趕巧,我家順子也來了信。我去驿站的時候,他們說這兩封都是竹竿巷的,我就都拿回來了。”
她不識字,趙大順的信就依傍着盛時雲來念。盛時雲能幫就幫,叫穆遂安先帶着伏念的信回家,自己去馮桃家裡,順便逗逗小喬喬。
看樣子,趙大順出海的日子過得不錯。他剛到一個碼頭,就下船找驿站将寫好的信寄回給馮桃。字句裡全是對家的惦念,光是問喬喬的話就寫了四五句。
馮桃從沒離開過丈夫這麼久,邊聽邊掉淚,一封信讀完。她抹着眼睛,将信紙接過來好好摸索了一遍,委屈道:“這個屬白眼狼的,問他閨女那麼多事,不見問我過得好不好。”
盛時雲又點了一盞燈,讓光線亮些,掏出來一張紙,等馮桃口述回信。她聽着馮桃的嘀咕,不禁樂開了,勸道:“這不就是長久夫妻嗎,不用問也是一體的了,你們是心有靈犀。”
“也對。”馮桃把喬喬抱過來,露出笑容道,“你也來,給你爹畫個小花,讓他見了高興高興。”
回信也寫完了,盛時雲告辭回家,還榮幸地收到了一朵喬喬畫得“最好看的”小花。幼稚天真的筆觸怎麼看怎麼都喜歡,盛時雲将紙張折在懷裡,妥帖地收好。
一進門,福團沒來迎接她,倒是先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盛時雲“嗯?”了一聲,到處一瞧,先瞅到了蹲在食盆前大口吃飯的狗崽。福團最近長大了不少,到了小狗尴尬期,頭大身子小,像一顆豆芽菜,顯然聽到了盛時雲的動靜,尾巴搖得螺旋槳一般歡快。
穆遂安從裡屋出來,正拿幹布擦着手,圍裙還沒摘下來。盛時雲見他這幅樣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兩眼一亮,問道:“今天怎麼你做飯了?”
“福團餓了,順便就把人吃的也給做了。”他把擦手布撂倒一邊,去鍋裡盛菜,“就做了西紅柿炒雞蛋和酸辣白菜,鍋裡還熱着粽子,等我剝出來。”
這情況新鮮得很,盛時雲背着手在他身邊左看右看,吊兒郎當地問道:“什麼意思?表現得這麼好是想要銀錢,還是怕我辭了你?”
穆遂安語塞,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不太高興:“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今日趕上我們穆公子心情好了。我嘗嘗。”盛時雲調笑着,幫忙把盤子端到桌上,夾了一筷子的西紅柿炒雞蛋,酸甜可口,十分開胃。
“好吃欸,有水平。”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穆遂安過到桌子旁來,将剝好的粽子擺在上面。聞言,方才還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掩飾不住地露出些微的得意。
粽子煮的是黃米紅棗和江米豆沙的,盛時雲愛吃甜,上面的白糖堆出了一個小尖尖。西紅柿炒蛋也是她喜歡的鹹口。除了酸辣白菜的勾芡有些濃稠,别的毛病一點也沒有。
從中午頭到現在,倆人沒吃上什麼正經飯,都顧不得說話,大口大口埋頭幹飯。五個粽子吃了四個,這才算擡起腦袋來,舒舒服服地歎起了氣。
另一個粽子是穆遂安的,他筷子撈起黏米,上面的砂糖都化成透明,看起來水靈靈的。盛時雲吃飽了,拿出伏念的信,又把一直在腳邊亂蹭的福團抄在懷裡,拆開津津有味地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