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間,三仙街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今日的雲家食攤又飄出了不同的香味,不少人往推車裡面看,一探頭,就瞧見鐵闆上整齊排列着的土豆,每顆土豆渾圓可愛,上面還有一層脆殼鍋巴。
實在饞人!
“盛老闆!多少文一碗啊?”來人是個熟客,教書先生的模樣,胳膊底下夾着書卷子湊過來,眼睛都要落到盆裡。
盛時雲露出了标準的熱情笑容:“也是五文錢,加煎蛋的七文錢。”
“香!這等美食珍馐,人間哪得幾回聞。給我來個加蛋的。”他歲數也不年輕了,捋着山羊胡子,數出七個銅闆來遞給伏念。
這人眼神似乎不太好,“嗬”了一聲站在原地,仔細打量着伏念,“這位小娘子……有點眼熟。”
“是啊,您記性真好,還能記得我。欸,慢着點……”
伏念從秦二姐旁邊走過來,把他遞來的銅闆收到荷包裡。她應着聲,一擡眼,就瞧見男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盛時雲也注意到了伏念的動靜,推車前面已經排了不少的人,她家在青州久負盛名,因此發放的集簽票也少多了,即便如此大家還是都樂意來品嘗。
“别當老子道。”後面一個秃腦亮穿着個汗衫,忽然不耐煩地罵起街來,“鄭狗子,買完了就趕緊滾。”
被稱作鄭狗子的人,本名叫鄭道善,參加了幾次科考也沒混出個名堂,因此受到了不少譏諷。
白白挨了一胳膊肘,鄭道善捧着剛買的手裡的土豆焖子飯一臉委屈,他挪了個地兒,憤憤不平:“無心無道!我并沒有惹你,你推我作甚?”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服氣地念念咕咕,周邊排隊的人竟也将他當空氣,頂多投去幾個同情的眼神。
鄭道善的名聲青州可知,天天抱着本書在學童面前之乎者也,卻到現在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嫁給他,平白在人後得了許多不好聽的聲音。
秃腦亮哼哼一笑,斜着眼看他:“個酸文人,這輩子也就能讀死書。”他轉向盛時雲,“老闆,來碗高規格的,我要加三個蛋。”
盛時雲與伏念對視了一眼,臉色都不太好看。
沒有無端拒絕顧客的道理,但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人,實在不像話。
盛時雲朝秦二姐招招手,附在她耳邊道:“你過去把鄭先生領到旁邊坐一會兒,再補償個卷涼皮安慰一下,等我忙完了過去賠禮。”
她火速将三個雞蛋的焖子飯做好,遞到男人手裡:“您慢點入口,小心燙。”
又一連出了兩份餐,盛時雲把伏念拉到推車前充個門面,摘了圍裙往秦二姐那邊過去。
鄭道善沒接着卷涼皮,表情不太自然,别過眼輕輕歎氣,嘴邊的胡子随着他吐氣哆哆嗦嗦的。秦二姐不善言辭,站在一邊有些無措。
“鄭先生,方才受委屈了,我得給您賠不是。這個是小鋪的一點心意,您不必多想。”盛時雲從秦二姐手裡接過那個卷涼皮,放在鄭道善掌心,小鹿一樣的眼睛真誠地看向他,其中并無奚落和嘲諷。
“你……盛小娘子,是老夫無端出醜了,影響你做生意。”鄭道善不再推拒,将書卷整理好,接過盛時雲遞來的卷涼皮,幹癟的眼裡似乎含着點淚,起身欲走。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多謝。”
“且慢!”
盛時雲剛想再說些什麼,熟悉的聲音先她一步從身後傳來。她一回頭,看見穆遂安大踏步地從遠方走來,後面跟着的是謝晖,二人雍容不迫,自帶氣場。
聞聲,秦二姐和鄭道善雙雙回頭。鄭道善見穆遂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奇怪地指了指自己:“我?”
謝晖不認識鄭道善,作為熟客,穆遂安卻是認識的。他今天精神很好,給盛時雲遞了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開口道:
“聽說鄭先生家裡有座閑着的鋪子,能不能租給我們做食肆用?”
盛時雲還沒反應過來,不解地摸摸鼻子,“嗯?”了一聲。
“是這樣的,方才我們兩人去城裡轉了一圈,看見有家鋪子地段和格局都不錯,一打聽是您的。”謝晖端着笑,“隻是這麼好的鋪子荒廢也是荒廢了,不如租給盛小娘子,您也能得利。”
明白了穆遂安兩人什麼意思,盛時雲也明晰了。她心口被猛然敲了一記,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上前幾步,難掩面上喜悅的表情:“租鋪子,開食肆?”
秦二姐聽了也十分高興,她知道盛時雲要在這裡談上一會兒,更何況主家私人的事情,自己也不宜多聽,于是主動道:“我先回去把麻辣燙煮上。”
鄭道善方才還帶着憂愁的濁眼,其中情緒變幻莫測,皺眉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兩位公子,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我家鋪子,一概不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