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故很尴尬,心中還有一股無名火,他走在陳慎之的側後方,終于還是沒憋住,問:“哥,你不會以為,我也是想回來分錢吧?”
沒辦法啊,誰讓他回來得太巧了。
陳故站在院子裡,不肯走了。
陳慎之回頭,看見陳故似乎真的動氣,眼睛都瞪圓了,便笑出了聲來。
他說:“你能分什麼錢,你戶口都不在這了。”
陳故沉默。
陳慎之卻拍了拍他的頭,說:“哥跟你開玩笑呢,别生氣。”
陳故這才抿着唇,任由他拉着走進了屋裡。
但這種沉默也沒維持多久,很快他就被陳慎之皮膚那刺骨的涼意給冰得一抖。
陳故低下頭去,陳慎之的手指一根一根蓋在他的手背上,呈抓握的形狀,像是要将他的手完全包裹。
陳故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手抽回來,反握住陳慎之,“哥,你手怎麼這麼涼?”
說完這話,陳故難免有些灰心喪氣,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連肩膀都垮了下來。
他再怎麼繃着一口氣,依舊掩蓋不住他擔心陳慎之的事實。
他别扭什麼呢?暗戀自己的哥哥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早該放平心态了。
他就是為陳慎之回來的,他是該關心陳慎之的。
陳慎之垂眸,認真盯着陳故的手,唇角掀起一個弧度,安撫的說:“沒事,一直是這樣,習慣了。”
陳故的眉頭皺了起來,終于問他:“這幾年你都自己一個人在這住着?”
也沒個人照顧?也沒搬去離醫院近一些的地方?
陳故對陳慎之的能力從不懷疑,他學什麼都是又好又快,看書考試試如此,學開車如此,甚至跟爺爺學做木工活都是如此。
他哥這樣的腦子,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好好活着,所以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别人都走了,都去了更好的世界,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想到這,陳故便說:“是不是因為你剛做了手術,還沒恢複好,就自作主張回家來了?”
陳慎之歎了口氣,陽光傾瀉在院子裡,照在他的臉上:“不是。”
陳故便不說話了。
陳慎之叫他回去把飯吃完。
窗外的雨聲一點點變小了,外面偶爾還是能聽見車子行駛過的聲音,但都沒有像方才的王忠一樣,被泥坑卡在這裡。
陳故很想問陳慎之,自己走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時候的陳叔叔大概恨極了他,覺得他是一個恩将仇報的小混蛋。
他将他養大成人,他卻誘拐他的兒子誤入歧途。
所以在錯誤尚未釀成之前,陳叔叔說要送他回自己的老家去上學,他卻招呼都沒打一聲的自己跑了。
他對陳升,自己的養父,隻有愧疚,聽聞楊旭說他們去世,他甚至掉了眼淚。
陳故茫然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想問陳慎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卻在這個時候,外面有敲門的聲音傳了進來。
陳慎之回頭,叫陳故坐着,自己去開門。
陳故坐在桌邊,雙手放在腿上,看陳慎之去開門。
陳慎之背對着他打開門,一個中年男人若隐若現的出現在門口。
中年男人的身後還藏着一個小腦袋,隻露出來一直眼睛,直勾勾的透過兩道被打開的門,盯着陳故看。
那明明隻是一個小孩,可是陳故卻感覺到了敵意。
小孩在中年男人說話的時候悄悄攥住了陳慎之的衣角,慢慢從中年男人的身後挪了出來。
最後,中年男人将小孩往陳慎之的方向一推,轉身走了。
陳慎之轉身,把小男孩牽進了屋。
陳故很不想用“陰沉”這個詞形容一個小孩。
但是這個小男孩确實就給他這樣的感覺,明明隻是一個孩子,正是該放聲大哭大笑的年紀,可是他的一張小臉卻沒有半分表情,黑眼珠往上泛着,眼底露出了眼白,就這樣直勾勾瞪着他,也不見說話。
陳故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陳慎之。
陳慎之對他笑道:“這是錢學福先生的小兒子,我見過兩次,這幾天住在這。”
說罷,不等陳故問,他就又道:“錢先生住在村長家,他要在這裡住幾天,等秘書帶着考察的人過來,重新評估這裡。”
“錢先生覺得村長家裡的診所病人太多,不适合小孩子住。”
陳故抿了抿唇,表示自己知道了。
陳慎之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這位錢先生的重要性了,這可是全村的大金主啊,他和這個奇怪的小孩肯定得罪不得。
但是……
他們早就認識了?
有個外人在,陳故更沒法問陳家的事了。
陳慎之沒看出陳故心中那點小心思,隻是自顧自的說:“家裡沒什麼吃的了,得出去買點,下午要上山,中午多吃一點。”
陳慎之穿上了外套,走到了門口,小男孩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攥着他的衣角。
陳慎之做完這些,轉頭才發現,陳故還站在那裡發愣。
陳慎之疑惑的歪了歪頭,朝陳故伸出了手:“發什麼愣?走了。”
陳故這才回神,往前走一步,踢到椅子腿,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
陳慎之反應很快的接住了他,他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被男人以一個半抱的姿勢籠在了懷裡。
鋪天蓋地的熟悉氣味席卷而來,那是他無數次在夢中追逐而不得、令他着迷又排斥的感覺。
陳故的胸腔轟鳴了起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這種讨厭的感覺了,這些年,他盡可能不去回想那個沉悶潮濕的雨夜。
但是當那雙幹淨修長的手伸向他,那雙黑色眸子安靜望着他的時候,陳故身體裡的血液還是在發熱。
他死死抿着唇,并不擡眼看陳慎之,掙脫了開來。
陳慎之收回手,眼神有一瞬定格在了他的身上,在陳故看過來的時候又轉開。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