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及近,陳故下意識将調料瓶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他張了張口,想問陳慎之怎麼回事,但是當陳慎之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陳故又将到嘴邊的疑惑咽了下去。
陳慎之看着他手裡的生蛋液,不解的問:“這是幹什麼?”
陳故鎮定的說:“我剛才看那小孩沒吃什麼東西,怕他餓着,想蒸碗雞蛋羹。”
陳慎之了然,然後對他道:“我來吧。”
陳故有些猶豫,但是陳慎之也沒給他猶豫的時間,直接将碗接了過來,陳故無奈,隻得退出了廚房。
退出之前,他跟陳慎之說:“哥,下午帶我去看看陳叔叔吧。”
陳慎之背對着他,看不見表情,但是點了頭。
陳故舒了口氣,這才走了。
他關上門,閉了閉眼,試圖将那些奇怪的地方聯系起來。
可是努力了半天,陳故卻發現,自己還是理不出頭緒。
于是他的思緒開始慢慢飄散。
當初腦子一熱就買了回來的車票,并沒有仔細規劃。
他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他想看見什麼?
看見陳慎之是健康的、無恙的,便可以放心的再次離開嗎?
陳故的手抓着枕頭,心中踟蹰,努力斬斷着隐藏在最心底的不舍。
一開始,發現自己對陳慎之有那種超乎尋常兄弟親情的特殊感情時,陳故是恐慌的,他覺得自己有病。
同性之愛一直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哪怕他讀過書,知道古代有分桃斷袖之說。
但是在這樣一個社會方起步發展的年代,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村落裡,堪稱驚世駭俗。
他這樣的心思也是必須遮蓋起來的。
他小心小心再小心,卻還是被細心的陳慎之給發現了,被比他聰明、比他敏銳的陳慎之給撞破了。
他依稀記得,那個給他判了死刑的吻,是他自己主動索取的。
當時陳慎之就那麼站在那裡,撞破了他拿着偷來的襯衫縮在角落,陳慎之走上前來,于是他強行親了自己的哥哥。
直到現在,陳故都不敢回想那雨夜裡潮濕的細節。
陳慎之當時到底是什麼反應?他是不是厭惡的?
在被陳升撞破之前,他隻記得那個吻,也隻有那個吻。
并在後來,反複出現在他的夢裡。
陳故猛地睜開眼,正好看見當初蜷縮的那個角落。
他瞬間清醒了,并覺得自己無恥。
*
陳故走後,錢明明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陳慎之的身後,露出了一個腦袋,直勾勾的盯着陳慎之手裡的碗看。
陳慎之直接将手裡的碗塞進了錢明明的手裡,錢明明捧過碗,咕咚咕咚兩大口,将裡面的生蛋液喝了個幹淨。
他捧着碗,忽然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低下頭去,冰箱裡又淌出了血水。
陳慎之擰着眉走過去,打開了冰箱。
錢明明站在那,終于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他說:“它又餓了。”
陳慎之沒搭理他,而是從桌子上拎起了那塊黑色的抹布,扔在了地上。
可是錢明明沒有放棄,也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繼續歪着頭問陳慎之:“它住冰箱裡,不怕冷麼。”
陳慎之一點點将地上的血水擦幹淨,打開冰箱,将今早剛買但卻已經腐爛的肉拎了出來,全部塞進了黑色的垃圾袋子裡。
錢明明追在他屁股後面:“你弟弟也會死麼?”
他聽見那個人喊哥了,知道那是陳慎之的弟弟。
陳慎之終于給了他回應。
他将自己沾了血水的手伸到水龍頭下仔細沖洗了幹淨,然後轉頭對錢明明說:“他不會死。”
錢明明死死瞪着他:“我爸說咱們可能都要死的。”
陳慎之還是那句話:“他不會死。”
錢明明說:“你就是想讓他死,我爸說,是你把他騙回來的。”
錢明明不服氣的梗脖子:“那個出去旅遊的人,你們串通好了。”
他偷聽大人說話的時候聽見了!
雖然不是很懂,但是他聽他爸自己一個人嘀咕來着——
他爸說:“到底不是親弟弟,這種時候還把人給騙回來送死,啧……那小子也是傻,居然一聽見陳慎之住院就跑回來了。”
陳慎之住院不假,但那完全是個意外。
錢明明就記住了,陳慎之把一個人給騙回來了,還是專門騙回來了。
他對陳故這個人挺好奇的,畢竟在他的眼裡,陳慎之就是個怪物,大怪物。
錢明明以為他是想讓他死,但是他現在又不确定了。
因為大怪物對待那個人的态度,實在是不尋常。
甚至不惜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也要将人在家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