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廚房是多容易穿幫的地方?
冰箱裡的東西能見光嗎?被發現怎麼辦?
錢明明越好奇,就越忍不住挑釁陳慎之。
陳慎之的眼神陰沉了下來。
錢明明縮了縮脖子,終于閉嘴了,雖然他還是不信陳慎之的話,但是陳慎之此時的表情有點吓人。
直覺告訴他,再說下去,會有不好的下場。
于是錢明明終于閉了嘴。
*
原定下午去看陳升,但是剛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所以三個人第二天下午才上山去。
陳升的墳墓在山上,村裡人一般都将自己的墳墓建在山上,後山有塊地,是密密麻麻的土堆和墓碑,陳故記得這裡以前長滿了花草,如今也不是寒冬,昔日繁盛的林子卻成了光秃秃的一片,隻有墳包聳立着,其上還有黑色的鳥。
陳故攥着沿路随手摘來的野花,站在這與記憶完全不同的地方,一塊帶着血和動物毛皮的生肉忽然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掉在了他的腳下,陳故下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去,撞在了身後陳慎之的胸膛。
陳慎之攔住了他往後退的動作,将人固定在了自己的心口。
陳故皺着眉,一股腐爛的味道自下而上鑽進了他的鼻腔,讓他幹嘔了出來。
陳慎之一邊拍着他的背順氣一邊說:“是烏鴉,别害怕。”
說話間,那隻不怕人的大鳥已經飛到了他們的腳下,叼起了那塊紅色的肉,再次展翅飛去。
因為幹嘔,陳故的眼角染上了生理淚水,連眼尾和鼻頭都變紅了。
他不解:“這裡怎麼會有烏鴉?”
陳慎之沒答,隻是給他指了一個墳包,然後說:“那就是爸的墳。”
陳故就将烏鴉的事情抛之腦後,疾步跑到了陳升的墳前。
陳升的墳墓挨着陳爺爺的,陳故将自己手裡的野花灑在了兩個人的墳包上,陳故的眼淚順着臉頰劃過,他閉上眼睛,手摁在黑色的土裡,重重的磕了下去。
他的嘴唇死死的咬着,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流。
陳升是他的長輩,是他第二個爸爸,甚至在他逐漸模糊的童年記憶中,親生父親的形象都已經淡化掉了。
餘下的,凡是涉及父愛,裡面填滿的全都是陳升的臉。
陳升給了他很多偏愛,所以在那禁忌隐秘的心思被撞破之後,對方露出傷心失望的目光,才叫他如此難堪。
陳故是絕對不希望自己的父親用那種眼神看他的。
但是他做錯事了,所以陳升怨他,他也無可辯駁。
他隻是很後悔,為什麼要撐着那一口氣悄無聲息的離開,以至于都沒見到陳升的最後一面。
他還在想,如果當時沒擅自離家出走,是不是就能阻止這些悲劇的發生。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隻有他悔恨的眼淚。
陳故在心中嘶喊着對不起,希望陳升的在天之靈可以聽見。
他不指望陳升可以原諒他,但是,陳故想,他可以彌補自己的錯誤。
如果陳慎之不讨厭他,餘生他都可以不遠不近的待在他的旁邊照顧他,讓他再也不至病倒在醫院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會收起自己的心思,隻做一個好弟弟,陪着陳慎之。
若以後他哥結婚生子,身邊有人陪了,他就離開,遠遠看着他哥幸福。
陳故咬着嘴唇,唇珠都滲出了血。
不遠處稀疏的林中刮起了風,嗚嗚的低泣,卷着不知何處刮來的褪色紙錢,像是在這座墳山的上空灑下了一場哀戚的雪。
紙錢零星飄到了陳故的面前,白色和他眼眶裡的水色模糊成一片,讓他看不清一旁陳慎之的臉。
陳故也不知道他跪在那裡哭了多久,陳慎之給他遞了紙,他攥着紙,給自己擦眼淚。
心中複雜的情緒湧動,陳故甚至不敢擡頭看陳慎之,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時失控丢臉的模樣。
所以他不知道,他也沒看見陳慎之的臉。
可是錢明明看見了。
錢明明從草叢裡鑽出來的時候,嘴邊還沾着泥,左邊的手裡,握着一個小螞蚱,因為興奮,他一雙黑色的圓眼變了形狀。
黑色的眼珠變成了橢圓,豎在眼白中間,隐隐像是幼獸。
沒人發現他失蹤了。
遠遠的,他看見了跪在墳前的陳故,他的眼是紅的,鼻子是紅的,嘴唇也是紅的。
他傷心難過,不停的哭,像是一隻迷路的可憐兔子。
而陳慎之,那個可怕的大怪物,他就靜靜地、緊緊地站在兔子的旁邊。
眼神伸出,依然可以窺見少得可憐的人性與哀傷。
但是更多暴露在外的,卻是貪婪。
他死死盯着那哭泣的人,一雙眼中全是毫不顧忌的渴望。
與癡迷。
風瑟瑟,錢明明被陳慎之那森涼的模樣吓回了圓眼珠。
錢明明又悄悄的縮回了草叢裡。
連手裡的螞蚱跑了,都沒察覺。